第12章 第12章
今天是5月6号，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教室里都充满了寂静和紧张，所有同学都在认真学习。
窗外的烈阳宣告着夏天的莅临，空气中弥漫着的燥热挥之不去，在印象中的夏日，人总是和冰凉的气泡水在一起厮混缠绵。
五月份，窗外的树木早已过了抽条拔枝的时候，但坐在教室里的少年，还有无限可能。
一个月之后，这群少年就要各自飞去，天各一方。张知景坐在教室里，脑袋里装满了解不出的题，和身旁的心上人。
我在梦里，再经历一次青春，但遗憾终归是弥补不了。
“张知景。”终于熬到下课了，李娉娉长叹一口气，拿着本子朝后座说，“这道题，你会吗？”
昏昏欲睡，头昏脑胀的张知景抬起头，起身接过书本，琢磨了一会儿，开始跟周围的人讨论起来。
教室里分成了好几拨人，有的趴在桌子上小憩，有的习惯性眺望窗外，有的和同学讨论题目。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前途，在大学里，在自己的天赋里，各有不同，也都大差不差。
“张知景，你这方法可靠吗？”李娉娉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要不我们再问问老师吧？”
张知景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娉娉带着一帮人去找老师，张知景跟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讨论声，朝气蓬勃，稚气未脱。
“欸，张知景，以后你要去哪个城市？”李娉娉问，“我想去b市，因为黎祈想去。”
“我吗？”张知景指着自己问，“我的话，应该是去s市，因为宋余南和陈以沫要去s市，我得跟上大部队啊。”
李娉娉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跟我们就不是跟大部队了？我们俩哥们儿认识多久，你跟宋余南认识多久，你哪能这样啊！”
李娉娉努努嘴，看上去有些责怪。张知景凑到她耳边说：“你傻啊，b市和s市就在隔壁，近得很，你坐两小时火车不就到了？”
“咱们的革命友谊多深呐。”张知景重新抬起头，走进办公室，“放心，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我们俩是天底下，关系最铁的好兄弟。
张知景站在老师身旁，听着老师讲解题目，还有同学们恍然大悟的声音，心里想的全是当年第一次见李娉娉的场景。
李娉娉她爹死的早，她妈也在她四岁的时候走了，从此李娉娉就过上了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生活。
张母看不得别人受苦，就收养了李娉娉。
第一次见她时，李娉娉圆圆的小脸上沾满了灰尘，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像乞丐。眼睛却闪闪发光，用当时的张知景的话来说，就是装了个电灯泡。
张知景知道，自己妈妈还是心地善良的，只是她和自己生活的时代不同，不能接受一个自己从未听闻过的“同性恋”。
没有任何人能逼迫别人去接受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如果张母知道，自己养的一双儿女都是同性恋的话，她一定会很难受吧。他们各有各的不幸，没有谁对谁错。
请教完题目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重返教室上课，张知景偷偷拉住李娉娉，有些犹豫。
“干嘛，你拉着我干嘛？”李娉娉看着他，眼神里尽是不解，“怎么，有心事？发生什么了？”
“我们……我们可能要瞒一辈子了。”张知景说，“妈妈肯定不会接受我们是同性恋的事实的。”
李娉娉低下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她笑笑，答非所问地说：“走吧，快上课了，要是迟到就不好了。”
答非所问即是回答。
他站在原地愣神片刻，接着抬步跟上去。
算了，反正是个梦，不要太当真。现实生活里已经烂透了，只能在梦里乞求安慰，等梦醒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等中午放学，张知景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刚走到门口，就发现李娉娉在等。
“干嘛？”张知景被李娉娉拉着大步走，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像感冒了一样。
李娉娉没有理会，等到了家门口才说：“今天我生日，我去家里吃个饭，怎么，不行啊？”
张知景突然想起今天是5月6号，确实是她的生日。等门开了，两人走进去，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菜也确实比以前更丰富。
“娉娉来了啊。”张母脸上堆满了笑，好像每一根皱纹都盛满了笑意，“今天是娉娉生日，娉娉转眼就十八岁啦。”
李娉娉坐在餐桌上，张母张父拿出一个蛋糕，要为她庆生。蛋糕挺大的，上面摆了根蜡烛，蜡烛头顶写着“18”。
张知景坐在李娉娉旁边，窗外的天突然变得阴沉沉，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火光映照在李娉娉的脸上，显得少女的脸恬静可爱。
“许个愿吧。”张母轻声说，眼里充满了对这个女儿的无限柔情。
张知景看着李娉娉，李娉娉的脸上没有多少笑意，看上去很平静，但又显得很庄重，像是要宣布什么。
他看见许完愿的李娉娉冲妈妈浅笑了一下，然后李娉娉张开嘴，说了一句：“我……”，之后没有下文。
张知景的手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有些不自然地左顾右盼。他期待那句话的降临，又害怕之后的腥风血雨。
“爸，妈，谢谢你们。”李娉娉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我爱你们哟。”她用双手在胸口比了个心。
张知景有些惊讶地抬头，心里落寞又放松。落寞的是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轻松是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午饭后，张知景和李娉娉一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他忍不住问：“中午……中午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坦白？”
李娉娉没有否认，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闹得这么僵。而且，我不一定能跟她在一起，也许我应该学会变得正常。”
“可是，”张知景皱起眉头，反驳道，“可是我们本就是正常人。”
“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他说。
“但是在爸妈眼里，我们不是。”李娉娉拍拍他的肩，低下头，轻声说，“我们尽力就好，爸妈已经老了，承受不住。”
世间没有那么多顺遂的事，更多的是一人希望，另一人不希望，总是对立面，最后注定某人受伤。
自那天以后，张知景再也没有和李娉娉提起过那件事。直到高考完，李娉娉拿了瓶汽水，找到张知景。
“张知景。”他们坐在学校天台上看日落，晚风吹拂他们的脸颊，“我跟黎祈表白了。”
“然后呢？”张知景心里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很害怕。”李娉娉有些自嘲的意味说道，“我现在要改变意向了，我要一个人去c市。”
“不跟我们一起去s市吗？”张知景问，“到时候我们人多，有照应啊。c是那么偏远，你去那里干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c市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去的地方。”李娉娉同他干杯，“我兴许会在那里结实一个我喜欢的姑娘或者男生，然后长相厮守。”
“祝愿我吧。”李娉娉真诚地说，“请真诚地祝愿我，保佑我一帆风顺。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变得非常少了。”
“我知道。”他说。
晚风从橘黄色的天边袭来，夹杂着雨后的气息，扑面而来。它撩起李娉娉的头发，吹乱少女的心思，带向远方。
他们正虚假的年轻，他们正走着和现实不一样的路。但是都无所谓，起码有一个人变得勇敢。
张知景一口闷完最后一口饮料，跟李娉娉一起回到教室。教室里宋余南正在和陈以沫聊天，听上去是在选学校。
他们两个成绩很好，如果高考正常发挥，考上s市最好的大学a大也不是不可能。
“张知景，你来啦。”陈以沫朝他招招手，“你前几天的模拟考考了多少分？我来给你算算你能不能上a大隔壁的b大。”
张知景想了想，报了个数，陈以沫皱了皱眉头：“还差三十分。”
随即她又舒展开眉头，安慰道，“没事，你去远一点的z大也行，咱们在一个城市就好。”
张知景点点头，坐在一旁看他们嬉笑。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起，一个纸飞机砸向他。
他单手接住纸飞机，展开它，里面写着一句话：“以后记得常联系。”
他看向前面李娉娉的背影，她不再像平常一样，和黎祈聊得火热，而是和黎祈保持距离。
她们之间明明只是隔了几里面，连一个脚步的距离都没有，但张知景觉得，她们已经隔了很多。
就像隔了一条银河，从今以后，他们再无关系。就像自己和宋余南，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但是都无所谓了，宋余南都忘了，他已经原谅自己了，自己再怎么多愁善感都是徒劳。
梦境终究联系不到现实，宋余南在梦里过得再好，也不能弥补他现实生活中的痛。
当年的少年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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