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斗赌以豪奢
还是那个胖子打断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他笑盈盈的,似个好脾气的弥勒佛。就是这尊佛金漆刷的属实是有些富丽堂皇了。
他对应旧客道:“小孩,上桌是需要赌注的。你有什么吗?”
看他搭理应旧客,其他纨绔嚷嚷道:“齐少爷,你管他干什么?”
“一个想攀关系的破落户罢了,这人我见得多了。”
“诶有钱就是烦恼,出门就会撞见几个自以为有本事的蠢才来浪费时间。”
“……”
被他们如此奚落,这个看起来年纪甚小的孩子却始终保持镇定的面色,一双眼只看着所谓的齐少。
他说:“敕勒镇苍符。”
在场的人挺都没听过这种符咒。常见的镇神符市面上一抓一大把,他们只以为是什么偏门的小符咒,嗤笑道:“少爷我什么符咒没见过?你这没听过的符有什么用?回家再读几年书吧小鬼,别来招摇撞骗了。”
他们还在起哄奚落,却听见胖子随意温和的声音:“好啊。”
众人都不理解,纷纷劝说。齐胖子笑道:“小孩子嘛,想玩就让他玩几把嘛。就是希望你家大人不会怪我带坏了你。毕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呀。”
应旧客道:“不会的。”
他无所谓地想。师父和师伯都离他有千万里之遥,根本怪不着他。
——刚刚离家的孩子,多少有些天高皇帝远的嚣张和肆意。
应旧客又问:“那你的赌注呢?”这个问题太无知无畏了,一时间把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
有个纨绔感叹道:“胆子真大啊。”
也真是……找死啊。
胖子也愣了下,想了想,问:“你想要什么?”
应旧客指了指胖子腰间飞鸟模样的环佩,说:“那个可以吗?”
胖子摇了摇头。纨绔们窃窃私语:“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齐少也挺奇怪的。”
要是按照齐曜以往的脾气,这小孩这时候说不定就早投胎了。
听齐曜拒绝,应旧客皱了皱眉,似乎有几分不开心。纨绔们也看明白了:“原来这小孩的目的是想要齐少的飞鸟佩啊,野心真大。”
那飞鸟佩是齐曜死去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可谓是齐曜的逆鳞,这小孩也是真会挑。但是齐曜这态度也太奇怪了。居然平静极了,毫不生气。
……
……
应旧客又换了一个,他说:“那你手指上的戒指呢?”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齐曜白胖如萝卜的右手食指上,紧紧地箍着一枚苍青色的玉戒,玉戒上似乎刻了字,但是太小了,看不清楚。只见齐曜还是摇头:“还是不可以。”
应旧客有些无语:“那什么可以?”
胖子笑道:“也许可以请你吃一顿饭。”
啧,被看穿了。应旧客也不在乎,只是弯了弯眼,点点头,说:“好啊。”
胖子被他这坦然的态度逗乐了,说:“没关系,你输了我也请你吃饭。”
应旧客无所谓道:“输了再说。”
……
……
修真之人玩起博戏来,靠的也不仅仅是高超的技巧,心理的博弈,更是修为高低的比拼。但是纨绔们一看应旧客才是区区见微的境界,连入门都称不上的修为,实在没把他当回事。
应旧客自己也不在乎。
他会个屁的赌博。
上衡城最大的赌坊就在永和巷三条街外,热闹的时候隔着大半条街都能听见赌客们激情上头的声音。但是从小到大两小屁孩被修如也盯得死死,五十米外他们就要绕道走。应旧客漫不经心的想,其实修如也不用担心。
他又不是徐还陆,不喜欢当个赌徒。
……
……
对这些的了解,还要说到李三瑜。
那时候登岸季,原本平静的小城又热闹了起来。别看李三瑜一副清苦冷淡的模样,实际上经常带着他们去玩的还是李三瑜。而且很会玩!
上衡城大大小小的景点被她摸了个透彻,大街小巷里什么奇巧玩意儿她一清二楚,时新的玩意儿两小家伙都还来不及感叹别的小朋友有而他们没有,就被李三瑜提了回来。反而是他们天天带着满书包的玩意儿去上学,然后成为小伙伴们羡慕的中心。
放假了她还会带着两小孩走遍整个上衡城的每一座山,趟过每一处水。甚至登岸季的时候,数不清蒸汽船或者涉水,或者腾空而来。也不知道李三瑜用了什么办法登船,带他们在船上玩了好几天。
下了船徐还陆路过赌坊,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李三瑜就带他们走了进去。
李三瑜坐在椅子上,一边摇骰子一边轻慢地跟他们讲解规则。叶牌,牌九,骰戏,樗蒲,麻将,投壶,赌石……一项接着一项。
筹码在她面前高高的堆成连绵不绝的山。
庄家面色苍白,赌客疯狂兴奋。
应旧客只记得李三瑜把筹码山一推,一块也没换,有些无聊地说道:“博戏,小技尔。”
走出赌坊的时候,李三瑜两手空空。徐还陆还在兴奋,应旧客拉了拉李三瑜的袖子,说:“师伯,师父不是说要给家里换个新的炼药炉,很贵的。”
李三瑜沉默了会儿,说:“想别的办法搞钱吧,现在回头就不帅了。”
徐还陆:“???”
应旧客无语。
……
……
看着应旧客年纪小,胖子大手一挥说玩简单一点。
荷官持着骰盅,里面有六个六面的骰子,两人猜数字,谁猜的数字越接近骰数总和的二倍数,谁便赢了。
三回两胜制。
荷官一起手,他把玩骰盅玩出了花样。骰子于盅里飞速旋转翻挪。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骰音。应旧客也在听,不过他不看骰子,看的是齐曜。
恰好,齐曜也在看他。
叩的一声,骰盅至桌上。
骰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歇。
摇骰盅的纨绔笑道:“谁请猜先?”
齐曜道:“小朋友先吧。”
所有人都看着应旧客。应旧客也不客气,张口就来:“五六。”
胖子笑了,说:“三二。开吧。”
骰子分别是,一,六,四,一,一。
倍数为二六。
第一回,应旧客败。
纨绔们嘲笑道:“小孩,还是算了吧。你这也差太远了。”
“你要不还是直接认输吧。我们齐少可是赌术好手。”
他们还想再讲两句,却见胖子抬了抬手指,于是纷纷噤声。
胖子道:“继续。”
……
摇骰子。猜数。两人对视。
胖子道:“三二。”
应旧客依旧道:“五六。”
满堂讶然。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猜数。
……
……
李序若有所思,那拼桌的年轻男女看着也很紧张,问李序:“那个弟弟究竟想干嘛?”
李序道:“不知道啊。”
少女奇道:“你们不是一块儿的吗?连你也不知道。”
李序耸了耸肩,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少女无奈,转而问少年:“你听出来了是多少吗?”那骰盅是特制的,刻了乱神的符文。骰子声音虽然能让人听见,却非常混乱。修为不够的,根本听不清。
少年有些犹豫地道:“三六,或者三二。”
少女担忧地说:“那弟弟不就要输了。”
……
……
纨绔们不敢说话,摇骰子的纨绔按着骰盅,举棋不定。
胖子淡淡道:“开盅啊,犹豫什么?”
骰盅揭开,纨绔们似伸长脖子的公鸡一般凑过去看。齐曜和应旧客巍然不动。
直到纨绔有些犹疑的声音响起:“二,六,四,六,五。”
“倍数四六。”
第二回,应旧客胜。
纨绔们更不敢说话了。
他们彻底的分不清齐大少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应旧客看着这个结果,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没有。
很快就开始了第三个回合。
众人屏气凝神。
胜败之局。
……
……
楼上,有人静立。
“老板,你觉得谁会赢?”
老板笑道:“这么多赌局,你说哪个?”
此时此刻,饭馆里人声鼎沸,吃饭的,闲聊的,打架的,赌博的,五花八门。应旧客和齐曜的赌局并不引人注意。
问话的人不再问了。很多时候,问而不答,既是答案。
……
……
“齐曜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他跟他爹一点都不一样,心眼多得很。”
“他爹虽然说不耍心眼,但是更难缠啊。”
“老余,管他们做什么?喝酒喝酒。”
……
第三局。
“谁请猜先?”
胖子笑了下,摩挲着手上的玉戒,问:“小孩,想赢吗?”
应旧客说:“你输过吗?”
胖子想了想,叹息道:“输过太多次了。”
所以不想再输了。
应旧客点了点头,说好。
“五六。”
胖子无奈道:“三二。”
开盅。
二,二,四,三,五。
倍数三二。
纨绔们这才松了口气,笑赞道:“齐少果然赌术精湛!”
“小孩,下次别这么自不量力了。踢到铁板上了吧!”
“……”
应旧客站起身,对看起来很可爱的胖子说道:“你说输了也会请我吃饭。”
“请吧。”
李序听得眉毛一抽,想起了这小破孩的那句‘带吧。’
多少有点无语。
……
应旧客回到李序一桌,冲李序一笑。看起来镇定自若的男孩子总算露出了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灿烂极了。他仿佛在说。看,我就说我能付饭钱吧!
李序失笑。
继而大笑。
……
他算是发现了。这小子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挽回的尴尬局面里。
无衣蔽体,便裁褥成衣;无带束发,便燃火削发;无靴以足,便织绳作履。
无金铜以果腹,便斗赌以豪奢。
……
应旧客嫌他笑得太吵,便又带上了耳塞。
他们这一桌的费用都被齐曜结清了。年轻男女诚恳地感谢后离开。
李序笑着问:“你去哪儿?”
应旧客道:“听说剑冢很漂亮,可以去参观吗?”
李序道:“可以。剑冢人人可去。只是万剑之巅只有仪康剑派能入罢了。”
应旧客道:“我不认路。”
李序沉默半响,无奈叹气:“走吧,祖宗。”
……
……
齐曜那群纨绔接着玩乐了起来。应旧客这样的人和事他们遇到的太多了,并不值得记住。
只有齐曜目光扫过骰盅。对于博戏的高手而言,其实只有想不想输和想不想赢。
所以,在他问应旧客想不想赢的时候,骰盅里的数字其实是——
二,六,六,五,三,六。
倍数五六。
他想输。
毕竟……
那是敕勒镇苍符。
他梦寐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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