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 咸阳殇
大秦历五十四年四月二十五,北路易恒军率先进抵距离蒲昌海两百余里的阿耆尼国,驻守阿耆尼城的只有一千余人乌孙人。如今乌孙人在西域已经是霸主级的存在了,乌孙人不去找那些西域小国的麻烦他们都要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来主动挑事找乌孙人的麻烦?
所以,这些在阿耆尼城吃喝享乐的乌孙人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警惕性。城门大开,除了想要捞些油水的乌孙人守在城门处外,城墙上也都没有任何的兵卒防守。
易恒麾下的白虎军斥候在阿耆尼国王子的引领下,乔装轻而易举的接近了阿耆尼城城门,猝然出手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已经将城门控制在手中。
城门到手,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的多了。
一千多没有任何防备、装备简陋的乌孙人面对两万余训练有素有备而来又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白虎军精锐,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拿下阿耆尼城之后,留下五百步卒和五百骑兵帮助阿耆尼国王子纳尼整顿被乌孙人弄的几成空城的阿耆尼城,易恒继续率领大军北进。
大秦历五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易恒军轻取屈支城;五月初四,易恒军攻占咀逻私城;五月初九,攻占子和城;五月十五,攻占狐且城……
在易恒的北路大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的同时,南路吴为军同样也是轻取蒲昌海以南赭时国、怖捍国等近十城,攻城掠地的速度相比易恒部来说丝毫不慢。
至于居中统筹的白虎军主将杜腾,更是在五月二十的时候已经行军到了距离楼兰城不过百余里的蒲昌海边缘地带。
按照杜腾大军的前进速度,最多三日,五万白虎军主力就将兵临楼兰城下。
薰忽而等一干身处三路大军中的西域诸国亡国王子们,第一次见识到了大秦军威。斩杀他们西域诸国兵卒如杀鸡宰羊般凶狠的乌孙人。面对那些穿着黑色铠甲的大秦兵卒从来没有坚持超过盏茶时间,不是全军覆没就是转身就逃。
可是就是这样的、精锐的、无敌的大军,只是那位远在万里之外那座高高大殿内的年轻皇帝坐下数十支军团中的一支而已。
很难形容薰忽而等一干西域王子看着势如破竹攻城掠地的白虎军时的心情。
人比人的死,货比货得扔啊!
当双方实力已经完全没有可比性的时候,处于劣势的一方,要么生出殊死一搏、背水一战的狠气;要么就是如薰忽而等人一般,完全认命的小受心态。
就在杜腾大军的捷报源源不绝的通过玉门关的驿站送往咸阳的同时,咸阳城内却是陡然生出了巨变。
大秦历五十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年后就一直病患缠身、在府中卧床静养的大秦太师、内阁辅政大臣、益侯、国丈、皇家军事学院左院丞尉缭病情突然加重吐血昏迷。
消息传出,满朝皆惊。
虽然从过年之后朝臣对尉缭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那么点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快。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有些许措手不及之感。
当日,收到消息的大秦二世皇帝亲临太师府。直到天亮方才回返咸阳宫。
经过太医院扁鹊等一干太医竭尽全力施救,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尉缭终于再第三天的时候再次醒了过来。
尉缭的清醒,让一干太师府的奴仆无不喜极而泣。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尉缭虽然平日里极为严肃,但是却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好主人。从来没有打骂过任何一个奴仆,更不要说克扣他们的工钱。逢年过节,每名奴仆都能收到尉缭的赏赐。
虽然如今大秦各个勋贵世家府中的奴仆。除了买回来的匈奴奴隶外,对秦人基本上都是雇佣制,要发放俸禄的。但是并不是没一个主人家都能如尉缭这般行事的。
可是,只有扁鹊等人知道。如今的尉缭之所以能够醒过来只是暂时的回光返照而已。
二世二年的那一次大病,已经严重伤到了尉缭的根本,虽然经过这年余的休养,但是终究还是回天乏术。这数个月的缠绵病榻已经基本上耗尽了尉缭身上仅剩的那点生气。
收到扁鹊消息的胡亥,第一次在咸阳城的大街上纵马而行。而御林军。也是自成军以来第一次行使皇帝出巡的护卫封禁之责,将半个咸阳城完全封锁。
御林军如此大的动静,尉缭病危的消息终于在这个时候传了出去,并迅速传遍整个咸阳城,向着关中各地开始蔓延。
身为老秦人,没有人能够忽略尉缭这个不是秦人的秦人在二十余年来对大秦的贡献;
始皇帝统一天下,尉缭跟随身侧出生入死,算无遗策,挽救了无数的老秦人的性命;始皇帝后期,为了求得长生不死好为万世皇帝,不惜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寻求长生不死药,大修宫阙,也是这位老人不顾身家性命相谏,最终被始皇帝所囚;
二世皇帝登基,大秦帝国摇摇欲坠,这位老人应二世皇帝所请出府相助,呕心沥血的为大秦帝国所操劳;平定六国遗族叛乱,平定南海子婴之乱,这位老人不顾耄耋之岁坚持跟随年轻的二世皇帝随军出征,短短不过数月时间,大秦军队从北到南一句荡平各地叛乱,帝国为之转危为安;
从二世皇帝登基到如今四年,这位老人始终在大秦一朝中担纲肱骨之臣,为国家计,为万民计,为大秦万世基业计,兢兢业业;
今天,这位老人却终于还是逃脱不了宿命的轮回,再次如二世二年那一次一般一只脚踏上了鬼门关。没有人知道这一次这位老人能不能再次收回那一只脚;
可是一向甚少扰民的圣天子却是第一次封街策马让许多人已经感觉到了那份让人揪心的不安。
也许,那位老人家真的是太累了。
可是,大秦的百姓还是希望那位老人家能够活的再久一些,在后面的岁月中能够多享受一些。
正是在这样的朴素愿望的驱使下,不过一个多时辰。收到消息的老秦人纷纷自发的从咸阳城各地朝着城南聚拢而来,没有骚乱,没有口号,他们只是默默的矗立在御林军外围,静静地站着。
他们希望他们能够用这样最为简单最为朴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上天的祈福,渴求上天能够听到自己这些人心中的呼唤,给那位已近弥留的老人再多一些岁月,能够看到更为昌盛的大秦。
太师府,尉缭书房。
匆匆赶来的胡亥刚刚转过回廊就看到了等候在尉缭书房外的扁鹊等太医院的医官们。制止了扁鹊等人的行礼。胡亥看看房门大开的书房,低声问道:“老爱卿如何了?”
“请陛下责罚!”扁鹊等人面带戚色,低声应道。
“那为何你等几人站在此地?来这书房又是为何?”胡亥听到扁鹊等人的回答,身子情不自禁的一颤,然后厉声喝道。
“陛下……”
“可是陛下来了?此事无关扁太医几人。扁太医乃是应老臣所请才如此为之。还请陛下不要责罚。”
在书房内的尉缭听到胡亥的声音,高声道。
声音宏亮,中气十足,这根本不是一个已经在病榻上缠绵了几个月、如今已近弥留的老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胡亥略一疑惑看着一脸戚色的扁鹊等人再联系到尉缭的话马上就会过意来。
应该是尉缭请扁鹊等人用了一些能够激发人潜力的手段,在他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段时间内保持清醒。
想来等到药效一过,也就是尉缭归天之时了。
走进书房,胡亥就看到尉缭头上、颈部以及背上密密麻麻插着不下二十余根细长的银针。而浑身插满银针的尉缭此刻却是脊背挺直的端坐在书房内的铜案前。奋笔疾书着什么。
胡亥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尉缭身后。
“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讲武料敌。使敌之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用,使民有必战之心。此威胜也。破军杀将,乘闉发机,溃众夺地,成功乃返,此力胜也。王侯如此,所以三胜者毕矣………”
看到这些的刹那,胡亥就知道尉缭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还非要扁鹊等人对他用这等方法来激发最后的潜力了,他需要将尉缭子最后一篇编撰完。
尉缭知道胡亥就站在自己身后,但是他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同胡亥寒暄,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快的流逝,腰部以下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知觉,他不知道自己这仅剩的一点生命力还能不能支撑着自己完成《尉缭子》最后一篇写完。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写完《尉缭子》最后一个字。
背上插满银针的尉缭端坐在铜案前刷刷的奋笔疾书,胡亥则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时上前帮助研磨一下墨汁。
这是这位为大秦立下无尽功勋的老人最后的心愿,胡亥知道自己一定要帮他完成。
如此笑半个时辰之后,胡亥能够看到尉缭落笔越来越慢,唯有两颗眸子却是愈发的明亮,盏茶时间之后,最后一笔重重落下。
“陛下!老臣心愿了矣!”
这是根本没有来得及收笔的尉缭对胡亥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满脸笑容的尉缭安然合上了眼睛,再无任何声息。
大秦历五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大秦太师、一代兵法大家尉缭在写下巨著《尉缭子》之后在大秦二世皇帝、圣天子胡亥面前安然离世,终年八十有九。
消息传出,大秦帝都咸阳城哭声震天,白幡盈城,天地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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