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死因与人心Ⅱ

　　“好吧，看起来你找到了不少东西。”阿米雅平静地回答：“老实说，自从死去以后，许多相关的记忆都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你现在这么说，我倒是隐约有点印象的样子，你应该没在说谎。”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阿米雅，驯兽师在马戏团里的脾气还是非常出名的，一般人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没想到就在众人眼皮底下阿米雅和桑尼能偷偷交往，而他们对此则一无所知。唯有小丑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很显然，之前被杜兰识破了算盘，如今又被点破了和驯兽师的关系，纵然是作为邪灵的他也有点措手不及。

　　“该死的，我明明把那些房屋都锁上了，你怎么进去的！”小丑不敢置信地问。

　　杜兰耸耸肩，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让我们继续还原当初的事实。桑尼死后，阿米雅对此产生了疑心，恰好没过多久，小镇上开始出现一些邪恶的力量。阿米雅于是趁机装病，暗地里却开始监视起布拉德先生和卡塞尔先生起来——这也是阿米雅小姐能够破坏布拉德团长的计划的原因，如果不是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仅仅是半夜起来热牛奶的话，恐怕不至于这么巧合。更何况她还有时间喊上了卡塞尔先生。”

　　“你居然监视我？”布拉德还没有开口，卡塞尔却暴怒地冲着阿米雅大吼。

　　驯兽师平静地说：“冷静点，卡塞尔。我只是觉得桑尼死的有些蹊跷罢了。我的确做了一些观察，很快我就证明了你应该不是故意的，虽然桑尼表演那场魔术的时候你就在舞台上。但是团长大人肯定有一些问题——我想不起来，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布拉德。这位马戏团团长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挥了挥手：“嘿别这样，我和桑尼的死毫无关联，更何况在表演之前，我警告过他，道具可能会出问题！”

　　“你知道桑尼的性格，他非常有才华，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成为最出色的演员。他会将你取而代之，而你畏惧这一点，你利用他渴望成功的心态，在魔术道具上做了机关，刻意害死了他。”阿米雅眼中闪过回忆的光芒，一点一滴地说了出来。

　　“我没有！”布拉德有些失态的怒吼。

　　“他的确没有，这应该是一场意外。”杜兰插嘴说，“如果他想弄死桑尼，远不必这么麻烦。作为一名和邪神关系密切的人，同时卧室里又藏着一小捧寒霜花——他想害死桑尼完全可以使用别的方法，就像他害死你们一样，简洁而有效。”

　　“你在胡说什么！”布拉德又惊又怒地望着杜兰。

　　杜兰指着阿米雅、蕾妮以及卡塞尔，快速地说：“你们三个人是被毒死的，毒药自然就是我手里这一小捧寒霜花，这是我从布拉德先生的卧室里找到的。”

　　“这不可能！我和珍妮也死了！”布拉德不解地说，对于这一切他的记忆早已模糊，根本不敢相信阿米雅等人会是被自己毒死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当时在邪神的引诱之下，你内心早已被黑暗占据。早在你想要带着珍妮独自离开的时候，你就和狄高庚做了一笔买卖，虽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根据我目前找到的证据，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桑尼死后，你应该是因为一个特殊的巧合得到了这面镜子。”杜兰指了指包裹里的六角魔镜，坚定地说：“这笔买卖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用阿米雅、蕾妮以及卡塞尔三人的性命作为交换，让你和珍妮得以逃离小镇。我猜，在狄高庚答应你的请求的时候，你应该是欣喜若狂的。既不用亲手杀死这些昔日的伙伴，又能逃脱邪恶力量的爪牙，真是让人快慰啊。”

　　“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于是按照你和狄高庚的协议，你必须将他们三人亲手杀死，才能保全自己和珍妮女士。接下来的事情非常明了了，你在迷雾中驾驶着马车，和邪神沟通之后知道以为再也无法逃离此地，于是你趁着卡塞尔先生睡觉的时候偷偷调转了马车车头，最终你们重新回到了萨尼亚小镇中。”

　　说道这里，杜兰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还真是可怜，如果当初你再坚持一下，再往前行驶一段距离，说不定就能逃脱邪神的掌控了呢。毕竟我猜当时的萨尼亚还没有脱离费南大陆的本体，只是刚刚被邪神们的力量所笼罩而已。”

　　布拉德惊骇地睁大了双眼，杜兰所说的这些话仿佛揭开了他脑海深处某些沉眠已久的记忆。他张张嘴吧想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等等，杜兰先生，如果你说的是正确的，那么我和布拉德又是被谁杀死的呢？”沉默许久的珍妮突然开口说。

　　杜兰举起了左手边的这束寒霜花，笑了笑：“当然是阿米雅女士。”

　　“让我们设想这么一个情景，在茫茫大雾之中，受到邪灵领主狄高庚威胁的布拉德偷偷调转了车头——他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却没有想到阿米雅小姐完全是装病的，她其实非常清醒，并且在暗地里一直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调转马车的行为被她发现了，于是她确定了你对大家别有用心。这个时候，她内心的愤怒与疑虑再度被某些力量唤醒——在你们回到剧院的那个晚上，你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用寒霜花在葡萄酒里下毒。只不过阿米雅想毒死的是布拉德和珍妮，而布拉德想毒死的则是阿米雅女士等三个人——结果显而易见，你们两人都成功了。”

　　“而幕后黑手看到这一幕，恐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吧？他拘束了你们的灵魂，并将之转化成邪灵，删掉了你们的记忆，并将你们永远地束缚在化妆镜里，终日猜测着自己的死因——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他最喜欢的。”杜兰平静地说，“这个人就是狄高庚，我没说错吧？”

　　五人面面相觑，都被杜兰所说的话惊呆了，然而不知为何，他们却又无从反驳。

　　最终，布拉德苦涩地点了点头：“拘束我们灵魂的，的确是狄高庚先生。”

　　“所以我说，这一切的源泉不过是桑尼的死。”杜兰冷冷地看着小丑：“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巧合，狄高庚也不会无聊地注意到你们一个小小的马戏团中的勾心斗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米雅咬着嘴唇问。

　　“很简单，桑尼死后，他的怨念非常浓重，而恰好在这个时候，邪神们将目光投向了萨尼亚小镇。狄高庚应该是感应到了桑尼的怨气，将他转化成了自己的邪灵使者。”杜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一定非常不甘心吧？身为小丑的你，觉得自己演技不比他们来的差。为什么自己就要做永远的配角？为什么他们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爱上了阿米雅，却因为自己在马戏团中的地位而不敢公开和她在一起——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你心中憋着一股气，你想要做的更多，做的更好，你要让别人刮目相看！”

　　“那次表演，应该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想让布拉德、卡塞尔，你想让所有的观众看到，你桑尼也能做到精湛的表演，而不止是一个小丑的角色而已。”

　　“而当铡刀砍下的时候，你没有看到观众们鼓励或者惊讶的目光，你从他们的双眼里看到了恐惧和崩溃——你的脑袋落地，血浆从脖子上喷涌而出，刹那间，你知道你的表演失败了，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你不甘心，你的念头在此地盘旋，并引来了狄高庚的注意。他很欣赏你的这股怨念，于是将你转化成邪灵使者，从此那个热爱事业的桑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狠手辣，内心被黑暗占据的桑尼。”

　　杜兰望向小丑的目光充满了悲哀和同情：“于是在狄高庚的怂恿之下，你精心策划了整个事件。布拉德手里的六角魔镜，应该是你想办法让他得到的吧？通过这面魔镜狄高庚可以自如地恐吓布拉德，从而引诱出他内心的阴暗面，迫使他放弃曾经的伙伴，带着爱人逃走；而阿米雅也是在你的提示下发现布拉德的不对劲，她想为你报仇，结果正好中了狄高庚的奸计。”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诡变的内心导致的。”杜兰总结说：“听起来挺可悲的，不是么？自诩聪明的晨曦之主信徒被一个邪神玩弄于鼓掌之中，只因为胆怯、冲动、畏惧、贪生怕死、愤怒等等负面的情绪。这些情绪看似没什么危害，但是在狄高庚的引导之下，却足以将你们五个人全部葬送！”

　　化妆室里静悄悄的，五人都露出了沉痛的神色，伴随着杜兰的话，之前一直困惑的东西终于被解开。事情竟然是荒谬如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化妆室里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低笑：

　　“精彩的推理，我欣赏你的智慧，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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