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明智的选择

　　公元1898年8月11日，日本东京都，赤坂街区。

　　仲夏来临，东京湾内显得越发的死寂安谧，北上的南太平洋暖风轻拂过下方仿佛比往日有些烦闹的首都街区。

　　在日本的首都东京市内有一处特殊的地方，它们临近日本国会所在的千代田区，并有银座线的电车与日本中央政府所在的下关区相连，它就是日本国自明治维新后就业已存在的外国使馆区，赤坂。

　　新设立的塞里斯公使馆同样位于这里，东京赤坂一丁目10番3号，就是这个地址在之前让不少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上个月的28号，在英国政府的“协调”下，日本与塞里斯政府签订了屈辱的《中日琉球协定》，条约中不仅明确规定了塞里斯政府对于东海琉球群岛的所有权，而且还全盘否定了昔日清日马关条约的法律效力。

　　“打倒沙俄帝国主义！”

　　“打倒德意志帝国主义！”

　　“收回小笠原群岛！”

　　“收回北海道！”

　　附近的千代田区街面上可以看见，大队的日本青年学生正手举着各类写满标语的横幅在举行示威游行。

　　“真是搞不懂这些日本学生，”塞里斯驻日公使馆参赞罗振玉疑惑道，“俄国人的使馆都已经撤走多少年了，他们在这儿示威给谁看呢？”

　　驻日总领事唐绍仪走近领事馆的窗台前，好笑道，“没听见吗，不是还有一个德意志呢……”

　　日本接连的几次战争除了搞得自己满身伤疤之外，也同时暴露了自己国力的虚弱，鉴于英国人的“庇护”，欧美各列强虽暂时还都未采取什么具体“措施”，但是像小笠原群岛，硫磺岛这些远离日本本土的离岛领土就不免有些危险了。就在几天前，德国远东舰队就突然“造访”了日本人的小笠原群岛，并在当天派遣水兵上岸夺取了当地的海军营房与火药库，事实上强占了这处距离东京1200公里的太平洋岛屿。

　　其实上整个事件也早有预示，早在今年四月初，德意志新任首相霍亨洛就曾向德皇威廉二世建言，“我们的政策在一方面，对于只有利于沙俄之远东扩张，不应过多参与，但在另一方面，对于参与此类行动之权利，当预为保留。”到五月二十日，德国甚至还指示其驻华公使克林德向塞里斯政府提出了联合“攫取”日本的建议。在遭到陈泽宇婉拒后又于当月分别向中、俄两国试探了其对德国占据小笠原群岛的反应，在陈泽宇保持沉默的同时，圣彼得堡的沙皇尼古拉二世更是直接的表示欣然接受。收到消息的德国外交人员当即兴奋的向德皇回电称，“事实证明我们三国在远东的利益是一致的，相信中、俄两国都将万分欢迎我们在日本方向所采取的任何行动。”至此，中、德、俄三方在日本利益方面的划分达成了默契。

　　德国舰队之后的袭击行动也十分顺利，在强占了小笠原父岛后不久，仅仅用了不到26小时的时间就分别派遣陆战队占领了包括列岛、伊豆岛、硫磺岛在内的整个日本南方的小笠原群岛领土。

　　就像是沙俄一直渴望在印度洋方向寻找出海口一样，德国人对于远东殖民地的渴求同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在窝守了新几内亚，马绍尔群岛等炎热殖民地将近十年后，德国人终于在气候适宜的中纬度太平洋上获得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远东殖民地。当然了，这对当事人另一方的日本就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果然，在消息传回后，日本举国愤慨，甚至就连学校里的学生都全部罢课，跑出来举行游行示威。

　　相比于“举止单纯”的学生游行，日本政府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进退两难之中。在考虑到俄国人的现实威胁下，德国舰队的“不礼貌”也似乎就成了“微不足道”的芥藓之患，日本政府最终也只能是发表了一份不痛不痒的抗议外交函。

　　“比起软弱的日本政府，这些青年学生倒是更勇敢些……”观察着街上不断呼喊口号的日本学生队伍，罗振玉评价道。

　　唐绍仪看了对面的副手一眼，摇头道，“日本国如今还能生存下来就已经不错了，这些学生又懂些什么，他们当真以为自己的血肉之躯可以对抗俄国人的巨舰大炮吗？呵，还想夺回北海道？！先自己游过清津海峡再说吧”

　　尽管日本军队在去年夏天就已经收复了本州岛北部的全部领土，但直到目前为止，沙俄还仍然强占着他们的北海道领土，并且一直在抢工修建当地的港口岸防设施，很有些“死赖着不走”的架势，相比而言，这才是日本人的心腹之患。俄国人在远东的庞大舰队也仍然还是压在所有日本国民心头的一柄利剑，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日本人敏感的内心。

　　日本原本经过三十年的维新改革，国力日渐有所起色，可惜的是在后来接连遭到塞里斯与沙俄的沉重打击，连他们昔日引以为豪的联合舰队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陆军也接连丧失了上百万人，这些都沉重的打击了日本，连带它正和欧美等列强展开谈判以取消各种不平等条约的计划，也都为之搁浅。

　　到现在日本之所以还能在沙俄的“侵蚀”下残存都是得益于日不落帝国的扶持，如果不是英国商船每天运来的6000吨大米，日本各地怕是都早已陷入饥荒的境地。即便是这样，日本人所获得的英国援助也不是毫无代价的，为了得到英国人的支援，日本除了之前在英国债券市场上发行的9200万日元的国债，在之后又接连的举债数次，到如今已经共计拖欠了英国4．6亿日元，相当于此前日本政府整整十年的财税收入，换算下来需要4000多万日本全体国民不吃不喝的干上一年零六个月才能还上这笔巨额债务。

　　不仅如此，日本在背负上沉重债务的同时，还被迫向英国人开放了更多的市场，再加上政府还要支付国内日渐庞大的军费预算，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不得不连续调高国内的各项税率并开征新税，结果弄得自己国内经济疲软，民不聊生。

　　若是旁的国家可能早就暴动，闹起革命了。但日本人的坚忍与团结在这时候起了作用，尽管每一户日本家庭承担的赋税越来越重，市面上的米面粮油也越来越贵，大家吃的都越来越差，但面对这样空前的困难，所有的日本国民却都仍然还在咬牙坚持。

　　看着街上仍未散去的游行学生队伍，窗台边的唐绍仪摇头道，“这些还有力气大声示威的学生八成都是家境不错的日本人家的孩子，叔蕴，你听说了吗，日本南方的四国前些日子又有不少人饿死了……”

　　“日本政府认为确保本州安定才是第一位的，”罗振玉点头应道，“九州有我国的贸易支援，情况还好一些，四国岛地势本就多山，缺少耕地，饥荒也最为严重。”

　　“日本国接连打了几次败仗，民心士气早已丢了个精光，”唐绍仪淡淡的说道，“面对德国人的强盗手段，日本政府在这时候也只能是采取退让态度……很屈辱，但却明智！”

　　听着使馆外面震天般响的学生示威口号，唐绍仪叹了口气接着道，“衣食足方能知荣辱，日本政府已经是勉为其难了。如今就连他们在北京的驻使领馆都缩减了预算，甚至还向北京政府请求延期支付公使馆的租赁费用……”

　　“居然这么困难吗，都需要缩减公使馆的费用……日本这下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罗振玉惊讶道。

　　“呵呵，说起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从窗沿边离开，唐绍仪行走间平静的说道，“前后不过十来个使馆人员，但我们租赁的公使馆却着实奢侈了些。”

　　罗振玉嘿嘿笑道，“是有点奢侈了，特别是在日元贬值的情况下……”

　　“呵呵……”唐绍仪看了他一眼，同样笑了。

　　按照此前中日双方签订驻使领馆的租赁协议，塞里斯外交人员将会以每年9000日元的价格租下这块地处赤坂使馆区的前清办公建筑。单以当时的日元汇率来说，这个价格也算是能够匹配这块占地1．3万平方米的租赁土地，但很明显的，在经过七月的白银危机风波后，早已贬值大半的原定租金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其实相比而言，塞里斯公使人员做得还算是好的了，像离他们不远的隔壁那处金碧辉煌的英国公使馆，几十年来就从没出过一便士的钞票——按照过去日本与他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包括英国人在内的各个欧洲列强国家的公使馆人员都一直心安理得的住着日本政府提供的“免费办公场所”。

　　当然了这些情况也并不是日本人想要看到的，事实上，日本政府此前就一直在试图与各国列强商谈修约。按照原先的历史，日本人也确实成功了，在甲午战争后不过四年间就一一成功修改了与各国间的各种不平等条约。

　　但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就在几天前，负责与欧美各国商谈修约的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因为在不久前接连与塞里斯、德意志两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日中琉球协定》、《日德小笠原群岛条约》而被愤怒的民间人士袭击后不治身亡！日本外交界的一代先驱，带领日本向西方学习，坚决主张扩充军力谋划对华战争的陆奥宗光就此遗憾的告别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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