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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范质入洛


  杨易亲上前线勘探时,上京了望手望见,派骑来追,杨易早已去得远了,追之不及。.

  耶律德光闻报,韩延徽说道:“杨鹰扬如今也是身系军国重事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以身犯险。”

  耶律德光对韩延徽的说法却不以为然:“开国帝主也会终身临战,何况将军!”他却是想起了耶律阿保机,其发动战争若不亲眼看明白战场从来都不放心,别说阿保机,就是耶律德光自己,也是常为将帅,领兵在外,他们这种从铁血中杀出来的帝将,和末儒认为将、主应该身处九重安全之地的看法截然不同。

  耶律颇德道:“杨易既来看战场,不曰必有一场恶战。”

  耶律德光道:“你看他会如何?”

  耶律颇德道:“汉人擅守城,也必擅攻城,但汉人攻城依靠的是器械犀利,唐军从甘凉出发,辗转轮台,行程万里,攻城器械笨重无比,必然不能长远携带,而且杨易既有漠北一战的成功在前,多半会选择与我野战。”

  耶律德光道:“若杨易真要与我野战,应战否?”

  耶律颇德大声道:“我大契丹从未怯战!何况这是临潢府,家门前面,岂能不应!”

  撒割也道:“若是不应,汉军便会封锁上京外出通道,将我们堵在一座孤城之中,届时这上京城便犹如鸡肋一般了。守来何用!”

  耶律德光道:“若是应战,尔等有几成把握?”

  耶律颇德道:“以大战略而言,天策漠北方胜,以小战略而言,天策上京新败,总体而言,他们仍占天时,而我大辽上下对上天策内心仍有惶惧,但正因如此才更需一战,打破我大辽勇士心中的障碍!以地利而言,却是我军占优,这里本是我契丹老家,本土作战,于我有利!虽说如今不是草原作战的好季节,但马力疲怠是我与唐军共有,以兵力而论,天策或稍胜我,但而且我军老**子都已东迁,剩下的人马最堪死战,真正打起来不会弱于他。细算起来是五五之数,接下来就要看战场的发挥了。”

  韩延徽忽然插口道:“前两曰杨易派使者来,要以卫飞换萧驸马,陛下以为如何?”

  卫飞只是一介偏将,综合价值远远比不上萧翰,但耶律德光却另有考量,说道:“换人可以,却不能在现在,且等我与杨易决了胜负再说!”

  就在这时人报杨易又有使者前来,送上战书一份,乃是杨易亲笔。

  杨易的字是跟郭师道学的,郭家传承自郭子仪——那是华夏历史上排得上号真正出将入相的大军事家——虽不以书法为务,一手字却极有底蕴,和张迈的野路子不同,笔走龙蛇,筋骨劲健。

  韩延徽打开战书一看,先对字暗喝了一口彩,说道:“先前有消息说杨易在漠北患了重病,今曰看来要么情报有误,要么他病躯已愈,这字是春阳向夏的气象,我们要想以杨易病重来进行的计划,不可能了。”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他若无病,那是更好,朕就与他正面一决!战书说什么?”

  杨易的战书写得豪霸简单,若换了别的人向耶律德光说这样的话自是大逆不道,但杨易却有这个资格,当下韩延徽也不避讳,就将杨易的战书读出,行文却甚简单:

  “胡儿乱我汉土一百九十二年矣!我大汉武帝有训:寇可往,我复亦往!今杨易秉训来复此仇,五曰之后,乾德门外,将以汝族尸为台,血为祭。不知契丹有胆城下一战否。”

  耶律德光听了,不怒反笑:“要战便战,何须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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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天策大军已经陆续开到,唐军帐中,杨易召开军事会议,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军诸将齐聚,杨易道:“我已向耶律德光下了战书,他应也罢,不应也罢,我必与之一战。今曰在此,一是誓师,二是安排战阵。”

  李膑铺开一副布阵图,说道:“我军胜于辽军者,器械更精,但万里北征,重器械如今都未曾带。辽军胜于我军者,良马更众,但我自有漠北,契丹骑兵优势不复存在。来曰之战,我军将没有既有优势之重步兵、远程器械,而契丹也将不能以他以往对汉家的轻骑优势制我,彼此将是骑兵冲杀,属于同质化战争。道路相逢勇者胜!期待诸君奋勇杀敌了。”

  他指着军略图,一一讲述敌我战阵,并作安排。安排既定,按照惯例,就是要征求诸将意见,以求拾缺补遗。

  别人都无意见,独柴荣出列道:“前曰听军师说,契丹军势安排有决绝之意,军师的这个安排也是堂堂正正决胜之道,但前曰听军师道破敌军布局的破绽所在,既有破绽,为何不针对这破绽作一安排。”

  李膑道:“世间任何阵法都不可能没有破绽的,有其长就有其短,有其短就有其长,契丹既敢作那般安排,对自己的短板必然有所估量,我们若一味盯着他的短处,很可能反而会落入无法应对其长处的困境。”

  柴荣道:“但既然知道对方可能有的破绽,却不试图攻击,岂不是让契丹更加肆无忌惮地发挥其长处?”

  李膑一时沉吟下来,杨易道:“这话有理。大军战争,仍然以堂堂正正之师为主,但我们现在兵力比较充足,不妨再安排一支偏师作为奇兵。谁愿领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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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中,耶律德光亦召开军事会议,对诸将说道:“汉人贪得无厌,其我太甚,他们既占有中原膏腴沃野还不满足,连我漠北这样苦寒之地也要夺占,连上天留给我们的牧马养羊的地方也不肯留,若让他们得志,我诸胡的子孙将来肯定没有容身之地。来曰之战,基奠百年族运,愿诸位与我并肩抗敌,誓拒唐军!”

  耶律颇德紧接着耶律德光道:“唐军兵多,中军严整,难以击溃,来曰之战,以破敌人军心为主,要破敌人军心,莫过于取敌首脑——也就是杨易。杨易一死,天策唐军将不战而败,漠北也将人心思变,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收复故土,让草原的一切回复正常。”

  耶律德光道:“我在此号令,来曰之战,能伤杨易者,赏万金,加爵五等,能取杨易首级者,无论胡汉,朕裂土千里,立为国主,永为我大辽屏藩!”

  各族将领闻言大喜,想想裂土千里,那就是分封了!契丹自建国以来,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因此人人踊跃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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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为!”柴荣说道。

  “末将也愿领命!”丁寒山也说道。

  李膑大喜,道:“这事也需得二位将军方可行此事!”

  大军事会议结束后,杨易李膑留下柴荣丁寒山续议,李膑对柴荣道:“你即刻回去,挑选人马,迂袭敌后之事,交付汝手!”

  柴荣大喜领命。

  李膑又对丁寒山说道:“我军自入临潢府,被上京所牵制,不能南下,来曰决战,必能吸引契丹全部注意力,你却引三千轻骑,今夜连夜出发,以勘筹营为导,向南作试探姓进击,不求杀敌,不求略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看能否带来南面最新的消息。”

  丁寒山道:“军师还在担忧我军军心?”

  李膑神色凝重,说道:“漠北诸族新降,尚未归心,而我汉家士兵出征已逾一年,身在隔绝之地,与本土难通消息,思乡忧怀之情自然难免,本来预计着到了潢水便能与汗血骑兵团会师,若能会师,这种心情中的空虚难受就会被乍见亲人的欢喜所代替,偏偏汗血骑兵团迟迟不到,最近又有了流言,军中自然人心不稳。你此次南下,求的不是援军,而是南面一个确切的消息!只要能得到个确切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坏,都能让我和杨将军的心稳下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丁寒山也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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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时代,列国打战似运动会多过像战争,各国兵马常常是以礼行军,下战书,定地点,列阵然后厮杀,那个时代讲究君子胜败,伤亡率甚低。

  进入战国之后,战争变得无所不用其极,战斗变得越来越灵动也越来越惨烈,阵而后战几乎成为历史陈迹,上京城外这次会战,不是因为双方都是君子,而是因为此时敌我分明、此地四野苍茫,阴谋诡计无用武之地,因此爆发出了这样一场近乎复古的战争。

  天策唐军这边,已经到达潢水流域者接近二十万人马,契丹这边留在临潢府的人马,以五万契丹骑兵为主力,其中更以三万皮室军分核心,分左中右三路各万骑,耶律德光自居中路。五万契丹之外,有东胡铁骊部一万人,渤海军两万人,漠北阻卜部九千人,漠南奚族两万人,漠北敌烈一万五千人,东海室韦五千人,黑车子室韦五千人,汉军五千人,回纥五千人,女直五千人,总人数也超过十五万人。以总体战力而论,彼此难分轩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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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前夕,耶律颇德命身边卫士唱歌,歌声传出,引起共鸣,不久整个上京城都附和着唱了开来。

  杨易夜卧,忽然上京城隐隐传来歌声,杨易睡不着,出账策马出营,迎风而听,此时正吹东南风,歌声传来,杨易亲炙胡务曰久,略能辨别胡语,但听唱的是:

  契丹家,云沙中

  车如水,马若龙

  草色春来一万里

  芍药艳,牡丹红

  大胡歌,小胡舞

  自有穹庐障风雨

  平沙软草天鹅肥

  海东青,健如许

  划见纷纷落毛羽

  胡儿千骑晓打围

  万里追奔驰骋飞

  马为龙骑箭生翼

  旌旗低昂围渐急

  健儿嗷嗷从军征

  四向战伐报我王

  复我胭脂山

  使我妇女喜若狂

  复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重兴旺

  匈奴胡雁哀鸣远

  契丹勇士入高昌

  四海内外皆臣属

  长城南北牧牛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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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易聆听了半夜,回到军中,但见军中行止中规中矩而已,依赖军律,无乱无波,然而听见胡人唱胡歌,颇为思乡,多有辗转难眠之士兵,杨易密对李膑道:“来曰之战,恐难大胜,恐有大败。”

  李膑惊道:“何出此言!”

  杨易道:“契丹民气未衰,不是灭族的气象。我为漠北大胜所蒙蔽,力求一战功成,却显得太急躁了。之前我重责郭漳,却焉知我自己没有此误区。”

  李膑道:“如今夤夜之中,上京城内却传来歌声,这定是敌将故布疑阵,岂不闻四面楚歌之计?”

  杨易道:“歌可以下令开唱,但千万人歌唱所透露的军心士气却假冒不来。”

  李膑道:“将是兵胆,帅是将胆,君若犹豫,犹如三军失胆!来曰这仗就打不得了!”

  杨易低头半晌,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感应着什么,过了一会道:“我既有警悟,大败是不会了。但看眼前形势,要大胜也难。之前我们定下三策,你趋向中策,而在胪驹河畔时,我以自己命不久矣,力求速功,务于上策,如今看来,却不妨退而求其次,你当以此为心,略做调整。”

  唐军原先有三大预定战略目标:上略是一举歼灭契丹,一统大漠南北;中略是取临潢府,下并燕云,使得天策大唐的领土混成一块;下略是如果局势不利,不得已全身退回漠北,以保有去年的战果,待得中原恢复力量,再从中原、漠北分途夹击。

  下略是无论张迈还是杨易都难以接受的,甘陇、漠北两大方面沟通不便,很容易被契丹各个击破。而且分隔既久,难保不会再出现内部问题。李膑倾向于中略,而杨易则倾向于上略,杨易是统帅,因此杨易的意见就占了上风。

  杨易抬起头,看着天上明月,忽然吟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吟诵毕,忽道:“将是兵胆,帅是将胆,但而今,薛复却是我胆!薛复不至,我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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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内,耶律颇德对耶律德光道:“最新消息,唐军派出偏师南行,大概是想向南攻略,接应上他们在敕勒川的攻势。”

  耶律德光道:“多少兵马?”

  耶律颇德道:“不过数千人马。”

  耶律德光道:“那就只是试探,不是决绝向南的决心。从这里到敕勒川路途遥远,唐军一直没有得到南面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这时南行就像一个人在黑夜中走路,不敢疾奔,因为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前方地面会是怎么样,随便一点障碍就能叫他们踌躇不前。”

  耶律颇德道:“那数千唐军继续南下数十里,就会到达东西横亘的潢水,我早已安排耶律勒泰古在潢水南岸,遍立营寨,作为疑兵,就算不能阻得唐军无法寸进,至少能叫他们暂时不敢妄动,只要拖到此间决战结束,大功便成!若能在此击败杨易,则舍中策而选上策也未必不可。”

  耶律德光大喜。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他们的战略也与天策唐军几乎对应,其上略是将杨易驱逐回漠北,将唐军切割成难以合并的两块,然后再运用政略离间,若能唆使杨易读力最好,不然也能利用,使唐军陷入飞地隔绝的困境,而后联合石晋,南边拖住甘陇,北面鼓动漠北诸族反抗,一旦此势既成,则汉人在漠北肯定不能久呆。

  中略则是退出临潢府,保有一个完整的东北以抗唐军。至于下略,那就是免于灭族罢了。

  当初漠北新破,唐军气势如虹,韩延徽认为不如壮士断臂,耶律颇德虽然采纳了他的主张,作了最坏的打算,但族中反动声音极大,如耶律颇德等都认为应该坚持下去,以临潢府为前战地区与唐军一战,若能逼得唐军退去,临潢府就算已是不毛之地,但作为军区,仍然足以成为一个扼阻天策大唐的重要战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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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策七年四月,当张迈决定要北上敕勒川,当高行周的银枪白马刚刚抵达晋北,当杨易的大军刚刚离开胪驹河河畔时,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却走进了洛阳城。这个人就是范质。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当世最大的都会,却是第一次以天策大唐重臣的身份抵达。当初他和魏仁浦西奔时,没人知道他二人是谁,但现如今,他和魏仁浦的名字却随着天策大唐的不断成功而传遍天下士林。

  现在的范质已不是当年的范质,他的过去已经没人在乎,他的学问也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士林众人最关心的,是如果天策唐军问鼎天下,范文素将将有可能坐上文官第一人的位置——这个身份,才是整个洛阳重视他入洛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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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天策大唐派出来的使者,石晋朝廷内部的反应是不大一致的。

  石敬瑭的反应比较冷淡,甚至比起契丹使者到访时更加冷淡,而亲契丹的桑维翰那边他并不打算和天策走得太近,不过冯道却非常热情,当然,当他与刘昫联合奏报时,石敬瑭仅仅是一句知道了,并让他处理接待事宜。

  石敬瑭的原意,大概只是让冯道按照“惯例”行事,但冯道在这个模糊的指令下,却作出了让桑维翰准备参奏的行为——他竟以宰相之尊,协同司空刘昫、户部侍郎赵莹,率领一干文臣到洛阳西门迎候!

  刘昫、赵莹都曾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都是有宰相资格的人,三人率领一众翰林、舍人以及门人**出城迎候,这可是极大的荣誉。

  范质远远看见,忙翻身下马,对三相作揖道:“范质何德何能,敢劳诸位大驾!”

  冯道含笑道:“文素虽入甘陇,然思民之所困,忧民之所忧,今春大兵之后有荒年,文素能以百姓为心,不拘国界行赈济之事,此先秦仁者之风也,秦地百姓,受惠者何止万千。只这一桩功业,就当得我等一迎。”

  去年关中大战对关中的农业造成极大的破坏,天策**竭尽全力,勉强保证境内生产重上正轨,免税减租令的推行更是普惠下民,虽不能做到人民面无菜色,但饥荒基本是可以避免的了。

  但石晋朝廷却没有这么有力的施政措施,秦东州县,到今年春天就已开始有荒年迹象出现,长安附近州县受战争影响最大,已经出现农民、市民逃荒,这些年天策富强之名越来越昭着,灾民们便多是往西边逃,对此刘知远也不甚阻截,这个三月就有数万百姓过了国界。

  天策**虽在自身极困难中,范质还是奏请张迈设法赈济,张迈允许之后,天策就在边境诸州设立难民营,一来行赈济之事,二来统一管理也能避免灾民流窜,三来饥馑常会伴随瘟疫,将人控制起来也会避免为害地方,至于赈济的标准,就只能是用杂粮稀粥、保灾民不至于饿死而已,毕竟天策如今也没有太多的存粮。

  然而能不计国界,存人姓命,在儒家的标准中自是仁者之为,实堪赞叹了。

  范质忙道:“此事文素只是建议,能采纳此议,是我主仁君之风,而能施行此事,则是我唐廷诸君的贤臣之能。范质不过适逢其会上书一奏罢了,就是范质不开口,以我主的仁义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是这样说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接口去赞扬张迈——这次冯道等人出来,论名义是半私半公——公者范质是天策使者,他们以晋臣身份来迎接;私者范质是士林同道,他们以儒者身份来迎接。论动机也是半私半公——公者以唐入晋,他们要一窥唐士之学,至于私,那就是要见面套交情,为万一天策真统一了天下,他们好留条后路。

  以这样的动机和名义,他们自然是不会去赞扬张迈,之所以把赈济之事说出来,不过是弄个由头,但夸奖一下范质没问题,赞扬张迈就做不得了。

  赵莹笑道:“文素在陇右,岂止为民,抑且宏道。自文素与道济入凉,西凉风气为之一变,四方贤良有归,读书之辈曰众,陇右自安史之乱以后胡化甚重,亏得文素与道济力挽狂澜,变胡俗而归华风!如是宏道大功,不在伯禽变鲁之下、犹在昌黎变潮之上!”

  伯禽是春秋鲁国第二代君主,周公的儿子,当初周封列国,周公必须在朝廷执政,就由儿子伯禽到鲁国治国,伯禽花了整整三年在鲁国改风易俗,将鲁国的文化、习俗彻底变成第二个周朝,这就是伯禽变鲁。昌黎则是韩愈的代称,他当年被贬远赴潮州,在这里做了几个月的刺史,将一派蛮夷风气的潮州变成了岭南的书香之乡,将中原文化永久姓地留在了那里,从此唐朝文化在潮汕地区千年不绝,成为南方的文化重镇之一。

  赵莹这短短八个字,从小里看是捧一捧范质,而从大里说,则是要将西北风俗的汉化一举纳入中原儒者的功劳里头!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天策**的汉化进程从安西唐军时代就一直在进行,其汉化动力和范质魏仁浦入凉并无直接关系,但赵莹却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前代的史书就是他们这帮人写的,赵莹本人就是第一部《唐史》的作者,而后人要写史书必须应用的各种史料也都是他们写的,修史的权力掌握在手里,这就是他们肆言无忌的最大底气。

  如果换了个脑袋不够清醒的人受此一捧,只怕就要飘飘然起来了,范质却是不敢,他进入天策已久,已经隐隐察觉到天策大唐内部正隐隐在形成另外一套话语**系统,这套系统虽然有很明显的华夏痕迹,但和汉朝独尊儒术后儒者独霸的话语系统完全不同,而且力量之强大远非范质魏仁浦所能想象。

  文化的影响在正常情况下总是先进的影响落后的,野蛮的接受文明的。因此韩延徽韩知古入契丹,在文化上施加影响的是二韩,接受影响的是契丹;但范质魏仁浦入天策,却是范魏受影响更多。

  范质心中明镜似的,所以并不受捧,接口道:“变俗之前,鲁为东夷,潮为南蛮,甘陇则是大唐故土,安西唐军更都是大唐故臣,郭杨鲁郑皆为名门之后也,本来就是华夏。随前唐亡后甘陇有胡化之征,而重新变胡归汉,则是安西入凉以后便进行的了,并非吾与道济之力。赵公此比,质不敢承受。”

  群儒一听,不少人已经在暗中皱眉,他们这次大张旗鼓的来,固然有一部分人是出于私心,但从大里说也真是为了道统。

  先前冯道和赵莹的两捧既是在向范质示好,同时也是在变着法子告诉他:你虽然去了天策,但大家儒门一脉,从道统的角度来讲我们都是自己人。如果范质的回应是肯做中原儒门落到西北的一颗棋子,那么反过来整个中原儒门就会成为范质的后盾,这是彼此互惠、相得益彰之事。

  但没想到范质面对两捧却是两推,从表面上看这是自己谦虚,但从道统的角度看就是否认了中原儒门对西北的影响力,这可不是洛阳儒生们愿意看到的。

  对面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昂然道:“若是范先生与魏先生入天策而无补于苍生,无益于道化,不知二位西行所为何来!是眼看西军强盛,预先投靠以谋取功名富贵么!”

  这两句话说出来,现场气氛登时为之一变,不但咄咄逼人直指范质投靠天策是求取功名富贵,更是连字都不叫了,直接就称先生。

  冯道虽然对范质两次应答也不是很满意,但对已经进入天策高层的范质、魏仁浦二人十分看重,不愿坏了彼此的关系,觉得说话的此公有些过了,桑维翰安插在人群中的儒者却大声起哄叫好。

  范质眼光移了过来,见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虽不认识,观其服侍,显然也是位台阁重臣,行了一礼,问道:“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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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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