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秋水书院（四）

远远看着他们走进纸扎铺，稍等了等，确定没有人再来，燕璇悄悄靠了过去，从门缝往里面瞧了瞧。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微微光亮照亮房间一隅，能看到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小的手掌大，大的有一人高，若不是没有画眼睛，瞧着还真挺像真人的。
屋子里并没有人，可能是去后院了。
燕璇看过一圈，大着胆子推开了纸扎铺的大门。
大门并没有上锁，可能他们待会儿还会从这儿出来吧。
在一众诡异的纸人当中，燕璇摸索到了通往后院的门前。
门关着，也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燕璇还是按着刚刚的法子，先从门缝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里面人很多，远比他们刚刚看见进来的人数要多的多。
是在他们之前来的人吗？
燕璇思索着，犹豫要不要混进其中，可又怕被他们发现端倪，打草惊蛇。
迟疑之际，里面传来了声儿，有个男人说：“今日玩鬼抓人，你们一到地方就要赶紧藏好，一旦被找到了，就会被恶鬼吃掉。”
听声音很苍老，男人大概和更夫差不多年纪。
大家齐齐应是，而后便跟着他下了院子里的密道。
随着他们离去，燕璇才发现，她以为多出来的人其实并不是活人，而是木头做的人偶，木头人有一人高，做得很精致，连五官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它们穿着人的衣裳，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像是真人一样。
看来傀儡师就住在这个纸扎店了，也不知那些人会被带去哪里。
“不跟去看看吗？”宋青阳突然声音响在耳边，把燕璇吓了个激灵。
“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进来了？”
为了锻炼燕璇，宋青阳和先前一样，让她自行打探，他只在远处等着。
“你太慢了，我等得着急。别说这个了，你快点决定跟还是不跟。”
燕璇犹豫了一下，其实知道了傀儡师的老巢所在，找机会埋伏他是最好的选择，没必要再跟着去冒险，然而她实在好奇他们会去哪里，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跟，你呢？还跟我去吗？”
“当然，我还要教你不是，快走吧。”
两人从木偶人中穿过，下了地窖，里面果然有一条密道。
越往前走，密道越宽，还有了岔路口，看起来可以通往好几个地方，用来逃命很是不错。
还好他们人多，走得慢，燕璇顺利追上了他们。
趁着地下漆黑，燕璇快步上前，混进了人群里，宋青阳敛去身上阳煞气，也不声不响混进其中。
随着他们一同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今夜的目的地。密道直通一座荒废的府邸，府邸占地很大，到处破败不堪，地上也长出了许多杂草。
大家都被这场景给吓到了，燕璇也是，忍不住往宋青阳身边挨了挨，可想起什么，又默默和他拉远了距离。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宋青阳的眼睛，宋青阳眸子闪过一丝失落，却也并没有靠近她，和她保持着距离。
“快躲吧，一炷香后，厉鬼就来了。”
大家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听话去躲了。燕璇也是，而是和其他人一样，找地方躲了去。
走动间，燕璇发现有些地上和墙上还留有斑斑血迹，看起来好像真有人惨死在这儿一样。
正厅里摆放了好几具棺材，也不知里面有没有死尸。
深更半夜的，大家都不敢去碰棺材，唯燕璇胆子大些，推开了棺材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个木偶做的死人。
原来都是人为故意布置的。
弄清楚这个，燕璇便不怕了，看其他人都害怕棺材，便决定往棺材里躲了。
棺材挺大的，木偶人做得不大，燕璇也就没有将它拿出来，直接躺了进去。
“帮我盖一下棺材盖。”燕璇示意宋青阳帮她，谁知宋青阳也挤了进来。
棺材再大，也塞不下三个“人”，尤其宋青阳生得又高又壮。
燕璇推他：“那么多棺材，你另外躲去。”
“你就不怕木偶人突然活了？”
燕璇没话了，只能挪了挪位置，让他一块儿睡了进来。
时隔一个多月，两人再次躺在一起，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尤其还躺在棺材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小了下来，看样子大家都已经找到地方躲了。
四周安静下来，燕璇能听得见宋青阳的呼吸和心跳，她知道，宋青阳肯定也能听见她如鼔的心跳声。
好在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声音：“鬼呀！”
燕璇猛地一惊，真的有鬼吗？
不等她想明白，外面接二连三地又响起了许多尖叫声，有男的有女的，听声音还真挺恐怖的。
燕璇下意识想去拿防身的拂尘，然而此时与宋青阳贴得太紧，叫她不大好拿，摸索间，难免摸到了宋青阳身上。
“你干什么？”宋青阳抓住她乱动的小手。
“我找法器呢。刚刚你挤进来，把我肩上的褡裢不知道挤哪儿去了，你快帮我找找。”
漆黑逼仄的棺材里，挤得动都动不了，想找到那不知被挤到哪儿去的褡裢属实有点困难，便是两个人摸索，一时半会儿也没摸到。
突然，燕璇碰到个摸起来像是拂尘手柄的东西，一把抓过，只听宋青阳一声喘，燕璇顿时明白过来手中的是什么东西，瞬间愣在当场。
“你怎么有反应了？”
“被你这么摸来摸去，我没反应还是男人么。”
“你现在不应该是断情绝欲，六根清净的状态吗？怎么还会有这种反应？”
“这是身体本能反应，不是情欲。”宋青阳强行解释。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有人来了。
两人瞬间闭上了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找到你了。”阴恻恻的一声，紧接着响起了惊恐的叫声，燕璇知道，这是躲在门后的姑娘在尖叫。
姑娘在喊救命，叫得凄厉，燕璇和宋青阳合力抬起棺材盖，从缝隙中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撕开了那姑娘的衣裳。
二人无语，这哪是什么厉鬼，分明是色鬼，然而那姑娘被吓坏了，还真以为是厉鬼，吓得直叫。
正看着，又进来了个鬼，两人赶紧将棺材盖合上，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合盖子的动静被那人看到了。
那人邪笑着走过来，一把推开棺材，发现了棺材里的燕璇和宋青阳。
“干什么？这儿已经有人了。”燕璇搂住宋青阳，装出个亲密样子。
其实也不用装，他们此时衣衫凌乱，躺在一起，本就暧昧得不行。
男人马上致歉，要给他们合上棺材盖，可下一瞬又停住了，问道：“你们俩谁是鬼？”
燕璇指了指自己。
那人瞬间就乐了，指着他们相差甚远的体格嘿嘿笑道：“你这小身板是怎么压住他的？”
“咳！你别看他壮，其实胆子小得不行，一吓就怕了。”燕璇瞎话张嘴就来，只以为忽悠完了，这人就会走了，谁知道他不仅没走，反而还坐上了棺材，笑得一脸猥琐，“我还是头一回看小马拉大车，可得好好观摩观摩，学习学习。”
……
“我不喜欢给人看着。”
“都来这儿玩了，谁还怕被人看呀？”男人不以为意，指着门口癫狂的两人给燕璇看。
燕璇没辙了，现在动手又怕打草惊蛇，让傀儡师跑了，又不能真做给他看。
两厢为难之时，燕璇看了看一旁的宋青阳，给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帮帮忙，然而他只是看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燕璇咬咬牙，翻身坐到了宋青阳的身上，抽出宋青阳腰间挂着的剑，转身就指上了棺材盖上男人的脖子：“不给你看就不给你看，你要是还在这哔哔赖赖，我今晚就让你变成真的鬼！”
燕璇赌来这儿玩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她表现得越是厉害越不会露馅。
果然，男人吃软不吃硬，一看着剑就怕了，忙忙从棺材盖上跳下去：“你们玩，你们玩，我这就走。”
将男人吓走，燕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等缓过神来，才发觉宋青阳身体很诚实地呈现着他的欲望。
燕璇又想起刚刚没问完的事情，扭了扭腰，故意问道：“你不对劲，你怎么能动欲呢？”
“凡人之躯的本能。”
宋青阳一边解释，一边坐起身来，将燕璇从他身上弄下来：“等回了九重天，我就会完全将你忘记，不见不念，再无瓜葛。”
宋青阳这话是告诉燕璇，更是在告诫自己。
然燕璇没有听出来，心儿一沉，一把推开他：“谁稀罕你呀，满天下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明儿就去找个比你更好的。”
燕璇说完，这就从棺材里爬了出去。
宋青阳紧随其后。
门口的两人正是紧要时候，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争吵，然而宋青阳还是将他们二人打晕了过去。
“保险起见，还是今晚动手吧。傀儡师的弱点在他手上，只要将他的手废了，他的本事就废了大半，剩下一小半本事在嘴上，让他念不出咒语，他就任由你处置了。”
宋青阳告诉燕璇傀儡师的弱点。
“我知道了，我已经有主意了。”燕璇冷淡应下，没再与他说话，将散落在棺材里的法器捡起来，然后轻轻吹响了鬼笛。
笛声小小，淫乱当中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只有附近的鬼魂察觉了，不由自主地被笛音引了来。
发觉是她，鬼魂们问道：“燕小姐，咱们正看春宫戏呢，你突然招我们来干嘛？”
原来这宅子里还藏了不少真鬼，仗着人看不见，潜藏在黑暗中看他们行荒唐事。
“光看着有什么好玩的，我帮你们参与进去。”
鬼魂们一听还能参与进去，纷纷来了兴致，忙问她要如何做。
燕璇让他们等着，然后从棺材里，将扮成死尸的木偶拿出来。
傀儡师用纸扎铺子做遮掩，他铺子里的纸人都没有画眼睛，这说明那些纸人并非随便做的，是能够被鬼魂所附身的，这纸人和木偶人肯定有相通之处。
纸人能够作为鬼魂的身体，更加精细的木偶人肯定也能作为鬼魂身体。
“不行的，木偶人身上被画了符，我们进不去的。”有鬼打断了燕璇的言语，“要能附身，我们早就附身进去了。”
“肯定有法子让他们附身进木偶吧？”燕璇看向宋青阳，该他教学的时候了。
“很简单，只要用给纸人点睛的鸡血抹去木偶眼中的符咒，鬼魂就能附身进去了。鬼魂们多是用纸人来做附身，而不是用木偶人附身，是因为纸人更加轻巧，鬼魂们飘习惯了，突然换成木头身子会不习惯。”
得了宋青阳的肯定，燕璇当即拿出给纸人点睛的鸡血，抹了手边木偶的眼睛，然后让鬼魂们试试。
果然，成功了。
见此，鬼魂们大喜，燕璇让他们稍安毋躁，去将宅子里所有木偶都找出来，由她一个一个将符咒抹去。
等鬼魂们附身成功后，燕璇又与他们道：“要想放心参与进去玩耍，还得将那傀儡师制住才行，不然被他发现了，轻而易举又将你们赶出来了。”
鬼魂们连连称是，听从燕璇的安排，往密道口去了。傀儡师和更夫守在那儿，以防止有人打搅。
对于自己做的木偶，傀儡师没有太多的防备，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候，双手已经被木偶人制住，燕璇趁此时吹响鬼笛，轻而易举扰乱了他的心绪，然后在宋青阳的指导下，用青鸾剑挑断了他的手筋，划破了他的舌头。
一旁的更夫也受了鬼笛影响，哭得不能自已，燕璇一并将他的手筋也给挑断了，舌头没有动他的，还要留着他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做完这一切后，燕璇让鬼魂们自个儿玩去，不过只能玩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让那些人试试被真的鬼魂玩弄的滋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玩了。其他那些中了傀儡术的人都不准动，先打晕放到一起，到时候再做处置。
从更夫口中得知，傀儡师会做这一切是为了钱，为了买更多稀有的木材。傀儡师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做出一具堪比真人的木偶，等死后，将自己的灵魂移到木偶身上，他就能实现真正的永生。
权色无疑是来钱最快的，所以他利用自己的本事，笼络了一批喜欢玩刺激的有钱人，帮他们体验各种不一样的玩法，以此赚钱。
会和更夫同谋，是因为更夫让走街串巷，对附近人家都熟，由他去下傀儡术，会更加容易。
“你只是为傀儡师寻觅猎物，为什么要让尚小姐冤枉连庸？”燕璇问更夫。
“因为他写的那句诗。”
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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