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册里的人(1)
“苏尹，女，32岁，济川市人，已婚，育有两个孩子，目前是全职家庭主妇。近两个月以来每天都有在服用‘dm-82’，两个星期前出现了嗜睡的症状，期间曾经到医院去做过检查，但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直到一星期后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她的家里人束手无策，这才向安全局求助。”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紧闭着双眼，形容苍白憔悴，两颊瘦削凹陷，锁骨凸出得有些骇人，似乎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堪堪覆盖着。
她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只是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被岁月和生活磋磨过的痕迹。
纪温尔的视线缓缓往下走，在看到她瘦长的手时，微微愣了愣。
“请问，有没有她丈夫的具体信息？”
既然要进入苏尹的梦境，那自然是对她的情况了解得越多越好。
“苏尹的丈夫叫许向饶，33岁，也是济川市人，目前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据许向饶所说，他们夫妻之间感情稳定，基本没什么矛盾。只是许向饶平时工作很忙不怎么顾家，家里的事情都是苏尹一个人在打理操办。”
说到这儿，钟珞似乎是有些唏嘘：“苏尹被送到我们这儿后，许向饶几乎每天都会往这儿跑，有时候实在走不开也会给我们打电话询问苏尹的情况，倒是挺上心的。只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苏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其他家人和朋友都没来看过她一次呢？”
“苏尹的父母几年前因为事故过世了，家里的亲戚这几年也很少有来往。自从有了二胎后，她一个人忙于照顾孩子，也就很少跟朋友联系了。她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这个家身上。周围的邻居也说，他们两夫妻挺恩爱的。”
纪温尔的视线转向苏尹的脸，语气添了几分冷淡:“恩爱？我看未必。”
女人静静沉睡着，呼吸轻浅得几乎快要捕捉不到，她的嘴角勾弯着一道浅浅的弧度，看起来似乎是沉浸在美梦中。可是眼底浓重的青黑却昭示着，她并没有像看起来的那样放松愉悦。
至少，她的家庭并没有像资料上显示的那么美好纯粹。
但别人的家事她总归也不好过多的插手评判，她目前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苏尹从梦里拉出来。
她在病床上躺下，侧头最后看了眼女人沉静的面容后，缓缓闭上了眼。
“纪小姐，测试开始后你很快就会陷入沉睡状态，接入苏尹的意识后，如果感觉有任何的不适，请立刻向我们发出信号。”
“我知道了。”
唐夏仔细的替纪温尔戴好眼罩后，轻手轻脚的退出了玻璃房。
隔音极佳的玻璃房内，只剩下了仪器运作时的轻微响声，以及纪温尔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测试，但是进入别人的意识，这是她从前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如今要亲身经历，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激动，只有对未知的不安惶然。
隔着一道玻璃墙，顾郁礼静静看着纪温尔，嘴唇紧抿着，神情冷肃沉凝。
他鲜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柯阳知道，其实顾郁礼自己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行动与以往都不同，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过程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数都还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可这次不一样，一个人的梦，他无法干涉，也无法控制进程。
这一次的主导者，从他，变成了纪温尔。
他微敛眸，眼底的光倏尔暗下。
“开始吧。”
“是。”
随着钟珞干脆地敲下了空格键，仪器瞬间启动。纪温尔耳畔传来了规律的嘀嘀声，一下一下缓慢的响着，无意之中达到了催眠的效果。
很快，纪温尔的意识就变得混沌模糊，所有的感官被封闭，耳边的声响也逐渐向后退去，变得空灵遥远，直至彻底消失。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骤然转变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是她没有任何记忆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是一所学校。
纪温尔孤身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身望向身后并立高耸的教学楼。
天色暗沉压抑，黑色厚重的阴云卷着潮湿的水汽低低的压迫在教学楼上空散不去，卷杂着尘土的大风猛然袭来，看起来似乎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纪温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常服，有些好奇在苏尹的梦里，她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而苏尹会察觉到在她一直循环往复的梦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陌生人吗？
她被风吹得迷了眼，抬脚慢慢朝操场外走去，边走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这里是苏尹的梦境，那么一切就会照着原本的轨迹，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所以如果想要找到将苏尹带离梦境的突破口，就得先把她的梦完整的经历一遍，摸清楚了这个梦的全貌，她也许就能找到办法把苏尹唤醒。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苏尹。
只是学校这么大，她上哪儿去找苏尹。她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还一无所知。
纪温尔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里转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出去再说。毕竟这次只是测试而已，她暂时还没有必要做什么。
给出了信号之后，她很快就被拉出了苏尹的梦境。意识回归本体后，纪温尔听到唐夏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先不着急睁眼，刚刚结束连接，大脑还会有些不适应。”
纪温尔点点头，听话的一动不动，直到唐夏摘下她的眼罩，她才睁开眼，被扶了起来。
顾郁礼不知何时进到了玻璃房内，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表情严肃。
他垂眸看着神情还有些茫然的纪温尔，缓声问：“感觉怎么样？”
纪温尔晃了晃脑袋，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挺好的，在她梦里也没有不适应，没什么问题。”
闻言，顾郁礼紧锁的眉宇似乎是放松了不少。
他接着问：“你在苏尹的梦里，看到了什么？”
“一座快要下雨的学校，我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就先出来了。”
“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纪温尔细细回忆了一下，答道：“大概十分钟左右吧，怎么了吗？”
见顾郁礼的脸色倏尔变得凝重，她的心突然高高提起，有些躁动不安。
难道是测试出了什么问题吗？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钟珞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皱着眉自言自语：“在梦中经历的短短十分钟，在现实中居然要花上将近两个小时，这时间差的未免也太多了……”
顾郁礼只字未说，只是径直转身走出了研究室。
“纪小姐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下柯阳会带你离开。”
纪温尔眼皮一跳，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唐夏，直勾勾盯着她，有些迫切地问到：“测试还顺利吗？”
唐夏看着她，弯眼笑了笑：“您放心，测试很顺利，您与苏尹的意识，连接的非常成功。”
“那为什么你们指挥官，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明明测试很顺利，她还会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甚至于他转身离开时，脸色依旧很难看。
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顾郁礼离开之前也没有交待纪温尔的去处，柯阳只能先把她带到会客室。中途，遇上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周沉。
“周指挥。”
“柯阳，你们家顾指挥人呢，我找他有事。”
周沉随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注意到了柯阳身后的纪温尔。
“这位是？”
“是指挥官的客人。”
周沉挑了挑眉，目光毫不收敛地打量着面色沉静的纪温尔。
她的大半张脸被掩在微卷厚重的黑发后，看不太清全部的样貌。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能够看得出，这是个容貌出众的女人。
他微扬起唇角，意味不明道:“那既然客人到了，怎么不见顾指挥出来待客啊？”
柯阳耐心回答到：“指挥官他现在有事要忙，周指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入梦人选，如果没有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几个符合要求的人选。”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却让柯阳浑身一僵，面上多了几分防备警惕。就连纪温尔，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周沉。
不是说对外保密么，怎么眼前这个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别用这种防贼的眼神看着我，要不是有我帮忙，你们顾指挥官的计划怎么能这么顺利的进行。”他不满道，微偏过头目光审视地看向纪温尔，漫不经心道，“看样子，这位小姐就是顾郁礼找到的入梦人吧。”
他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语调散漫：“我认得你，一年前还是我随同副局一同把你送进了精神病院。纪温尔，是这个名字对吧？”
见他一副还挺得意的自来熟模样，纪温尔嘴角抽了抽，挤出了一个敷衍的假笑。
“不要误会，你的案子不是我经办的，我只是恰好蹭了个外勤而已。”
周沉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解释清楚，以免让纪温尔对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她是顾郁礼请来的帮手，作为顾郁礼的好兄弟，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给他平添麻烦。
“行了，不跟你们在这儿闲聊了，我去顾郁礼办公室等他。”
说完，周沉摆摆手离开了。
纪温尔被带到了会客室休息，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城市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映亮了深沉寂灭的苍穹。今夜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稀疏的星星黯淡寂寥的挂在天际。
会客室的温度有些低，穿着单薄的纪温尔趴在沙发扶手犯起了困。她久违的，在入夜之后起了困意。以往每到了该睡觉的点，她的精神就特别亢奋，有时候直到下半夜才能勉强睡去。到了第二天，难免精神不足。
眼下困意上头的她不需要床，也能沉沉睡过去。但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也不好过于随心所欲。只好强打着精神，等待着被安排。
然而跟瞌睡虫的斗争，往往都以落败告终。
柯阳推门而入的时候，纪温尔的脑袋已经快掉到沙发扶手上了，听到开门的动静，她一个激灵，不太清醒地转头看了过去。
“纪小姐，我们该去研究室了。”
“是要正式开始了吗？”
柯阳看着她，欲言又止，他迟疑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嗯，纪小姐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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