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下课时，周行远差一会儿才到。
蒋幼慢腾腾地收拾完东西。从练舞室出来，其他同学都已经走了，倒是正好和吴老师同路。两人一起下着楼，吴老师问她最近几次上课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应之类。
蒋幼回答着，两人聊了几句，吴老师忽然诶的一声，想起什么，说有个事忘记在课上说了。
“你下周有时间吗？”她这么问蒋幼。
蒋幼说周末都有时间的。
吴老师说：“下周有个省里的民族舞比赛，要在明河办，我会带着咱这边大学的队伍过去参加。他们还给了十几个观众名额，想说你们谁能去的话就一块去看看呢。”
蒋幼听得一怔，问了句：“在明河？”
“明河就在咱们邻市么，离得不远。”吴老师解释道，“说是请了几个国内知名的舞蹈家来当评委，你们明年就要艺考了，听听人家的现场点评，说不定能学到点东西。”
蒋幼自然知道明河。
也知道从这里开车过去，只要两个半小时。
周行远便是明河人。现实中，他是在明河长大，一直到读完高中才离开。
那里是周行远的家乡，也是她没遇到他之前，他独自长大的地方。
后来两人也曾一起回去过，她去看过明河小学和他常去的市公园。
……
“怎么样，有兴趣吗？”吴老师问。
蒋幼略一犹豫，便做了决定：“好啊老师，我想去。”
不光因为明河是周行远的家乡而想去。更是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过一场真正的舞蹈比赛。
从前她对跳舞算不上喜欢，长大后就日渐荒废了，所以从未在这上面用太多心思。
但这次，总该有些不一样吧。
这次是她主动地选了这条路，她想走得更用心一些。即便不久后可能就回去了，她也想在结束前，去看看从没深入了解过的舞蹈世界。
那是她错过的，另一种人生和可能。
她算了算时间，问，“是下周六过去吗？”
吴老师说可能要周末两天。
又说，你回家记得跟爸妈再商量一下，看他们什么意见。如果确定去的话，周五之前跟我说就行。蒋幼答应着。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文化宫门口。
刚出来，不用左右张望，蒋幼一眼便看到周行远已经到了。
他站在门口那棵干枯的洋槐树下，穿着黑色外套，左手插在裤袋里，有些松散地、有些沉默地站在那儿等着她。
干冷的空气浸染着他的侧脸和短发。
吴老师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脸上有点笑，说：“是等你的吧？”
蒋幼脸红地点点头。
“那老师，我先走了。”
“走吧。”吴老师笑着摆摆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拜拜。”
她攥着书包小跑着向周行远跑过去。
吴老师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拉开车门时，又回了个头，只见灰蒙蒙的马路边，男生低着眼，正给跟前站的女孩理围巾。
吴老师忆起什么，有些怅惘地淡淡笑了一下，才上车。
“你不是去书店了，没买书吗？”蒋幼看看他空着的手上。
周行远给她拉好围巾，只说是没挑到合适的。
蒋幼不疑有他，欢快地拉着他要赶紧去吃饭。
手撕面并不远，路上，她便把下周可能要去明河的事情告诉了周行远。还问，“你小时候就是在明河，对吧？”
“嗯。”
周行远由她拉住手，心里却顿了一瞬。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随周明涛他们搬来这里的。直到现在，每逢清明，周母也还是会回去祭扫小光的墓地。
周母没带他回去过。
所以他对明河的印象一直很淡。
那记忆淡到，如果去回想，搬来这里之前，在明河时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及，周明涛他们出现之前，他周围有哪些人，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周明涛相中及领回的。
这些记忆全是模糊的混沌一片。
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他大概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记忆中却没有与之对应的画面与情感。就好像那些更具体的东西被抽离或者拿去了。
而现在，蒋幼要去的地方，正好是他记忆中混沌的家乡。
周行远难得地迟疑了一下。
这会是巧合吗，还是另一种冥冥之中的什么安排？
他心底，似有隐约的预感说，回去一趟，也许便能得到一切的答案。
可迟疑的是，最后那个答案……真是自己想要的么。
他默然片刻，侧了些脸，去看蒋幼。
天色灰蒙，蒋幼的脸颊却莹白，眼瞳晶亮，有点笑笑地正和他说，今天上课时吴老师还叫大家以后注意一下饮食，不要吃太多，要开始控制体重了。
她眼角那个隐约的小疤，在眼睫闪动间，都显得生动很多。
她生动得像是彩色的，在这个阴沉沉的冬天里，津津乐道地讲着那些小小的趣事。
蒋幼讲完，没得到回答，便扭过脸来又问道：“你说呢？”
周行远回过神。“什么？”
“你觉得我最近有长胖吗？”蒋幼说着，捏了下自己脸颊的肉，“我好像比老师给的那个标准多了两斤。”
周行远说：“没有吧。”
“脸看着不胖吗？”
“不胖的。”
“真的假的，”蒋幼停下来，“你都没仔细看，不要敷衍我。”
于是那片刻的怔忡情绪被打破了。
周行远便也停住脚，真的端详她。
漆黑的眼睛垂下来，视线从她眼角看到上唇和下巴。
“没胖。”他淡淡道，“很漂亮。”
蒋幼愣一秒，然后脸“唰”地就红了。
用这种客观、平静的，像在研究数学题难易程度一样的语气说漂亮……反而莫名其妙地叫人心动了下。
“算了，不问你了。”她小声嘟囔道。
又拉他，说快走快走，饿死了。
手撕面的店铺果真已经关门了。
老旧的招牌还挂在顶上，店内的桌椅却搬空了，有灰尘的玻璃门上落着锁。
两人在门口怅然若失地站了会儿。
只好去附近找寻别的晚饭吃。
吃别的也吃得不过瘾，吃完出来，又看见这边紧闭荒败的店门，蒋幼忍不住闷闷地感叹了句，说也不知道那个店主爷爷怎么样了。
周行远想了想，说其实关门也好，这种店起早贪黑的本来就累，他又一个人。现在能放心休息了。
“也是。”蒋幼点点头。
过会儿又想起说，“你知道吗，以前我来吃饭，总能见到他家里的那个奶奶。她性格可好了，经常会多给我放肉。有时候时间长没来，她也记得我。”
说着说着，她心下惋叹。
她还能在脑海里回忆清楚那个奶奶的样貌和声音，记得她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
明明在另一个空间还活得好好的一个老人；在这个世界里，却早已经不在了。
而对于跟她相依为命的老伴儿来说，这样的差别，更是变成两种完全不同的结局生活。
想到最后一面时那老爷爷佝偻伶仃的背影，蒋幼不禁叹了口气。
周行远攥了攥她的手指。
再要说什么时，蒋幼忽然听到路边有车按了两声喇叭。
她没回头看，拉着周行远往里侧让了让。
结果没走几步，那喇叭又在身后响两声，像跟着他们似的。
再一次之后，蒋幼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就见一辆黑色suv正沿着路边缓缓而行，驾驶座的车窗开着，露出张极其熟悉的脸庞。正不错眼地看着他俩。
蒋幼对上车窗里的女人脸庞，猛一惊：“妈？！”
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老妈稳稳地踩下刹车。
“妈你怎么，怎么——”蒋幼磕磕巴巴地找不到词。
而周行远松开她的手，恭正地叫了声：“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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