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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焚字到何时


第2595章  焚字到何时

世之永恒,万载难出。有太多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因为欠缺了那么一点运气,或者少了一点积累时间,就遥不可及,永难成就。

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接受。

但要让这些天之骄子,就此对超脱者俯首帖耳,甚或见而避道,争而避锋,打到脸上只跪低……那也难能。

他们以远不能及的实力,面对至高无上的不朽者……犹敢生恨!
在这条路上,姜望和重玄胜不是先行者,他们已经有了很多“前辈”。

迄今为止,姜望已经学到了四种对抗超脱者的思路,左丘吾提供了第五种——

他深知自己在七恨面前,就像一个只懂得一加一等于二的蒙童,远不能理解复杂的九章算术。

他不去理解。

他选择抓紧“一加一等于二”这个唯一真理,让超脱者跟他在这道题上较量。看看谁写的“贰”,又快又好。

七恨把吴斋雪的历史投影,变成傀儡般随时可以割舍的存在。左丘吾就“炼假为真”,让“吴斋雪”单独存在,真实诞生,圣魔君之位,非要定以此名。

魔祖所定的命运是七恨的命门,左丘吾抓住一点,死不放手!

“吴七!我不是个爱挑事的人,但我要是你,被区区一个绝巅如此羞辱……如何能忍?”

斗昭这时已经把断臂收起来,提刀站好了。他伫在间隔姜望两步的位置,刀锋若偏若移,也不知是对着棋盘里的七恨,还是对着棋盘外的礼孝二老。

咧着嘴:“就演示给他看!”

“你是今日的吴七,已经魔界第一。不妨让过去的吴斋雪也成魔君,也摆脱魔祖归来的命运,也证超脱。”

“如此双身都超脱,将魔祖所定的命运践踏成泥,将魔祖的威严撕成破纸,你即是旷古绝今第一魔!吾当前赴而后继,穷极此生,以刀葬你,或葬于你刀下!”

虽独臂提刀,也武服残破,却斗志昂扬,势不可挡:“或生登无上,或死于无上,恶战不止,岂不快哉?!”

他说得痛快,但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再发生,完全是贴脸对七恨嘲讽。

且不说被左丘吾催化的这个“吴斋雪”,底蕴是否足够。

单就一件事——他太契合《礼崩乐坏圣魔功》!一旦成就,必然魔性长植,与魔位纠缠至深,混同一体,连跳出的机会都不存在。

这也是吴斋雪当年弃圣魔功而取欲魔功的原因。事实上曾经的吴斋雪,根本七情淡泊,六欲寡冷。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自己催化成极情纵欲的癫狂之魔,才成就的欲魔君。

正是成就了如此不合本性的魔君位,祂才在这般根存本源的冲突里,留下了一点挣扎的可能性。而后以“七恨”替“欲”,再以所求皆空的“至恨”替“七恨”,成功逃脱。

重来一次,并无可能。

吴斋雪坠身于炉,身受烈火,完全无视了斗昭的挑衅,只不慌不忙地摘下身上魔气,如摘肩上落叶,一片片地丢进魔功里。“当今之世,礼崩乐坏,所求皆空,人面虚伪,人心诡谲,祸水高涨,刑台空空,旦夕天崩未可救——救世必魔祖也!”

“为魔著史者,甘为魔祖之臣。”

祂对左丘吾微笑:“我为什么要摆脱?”

七恨借于此身,覆手往下按了按,将那不显形迹的魔君大座,按止在冥冥之中。

祂嘴上说着忠心耿耿为魔祖,手上则死死卡住魔君归位的这一步,而以魔气在体内,与左丘吾就《礼崩乐坏圣魔功》拔河。

文气如链,魔气如索,各自缠住魔功,一者往外拔,一者往里拔,互不相让。这悬止在魔躯内部的《礼崩乐坏圣魔功》,仿若无底深渊,瞬间加剧了【天地时光炉】的消耗。

七恨用那深幽的眼眸,看了看绕身而流的文史烈火,当然也发现了几缕悄然流入其间的金赤白三色火焰。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对左丘吾道:“现在烧的这些虽然是废稿,可也是真正发生过的故事,真正填进了你的心血。”

“等烧完这些……”祂问:“你打算怎么办?”

祂选择了一个笨办法,悬停在将归不归的时刻,与左丘吾对耗。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只要不降临超脱力量,祂的确没有可能对付这些人。

但祂作为当今唯一的超脱之魔,可以足够久地按止魔君之位,令圣魔君之归,一直停留在当下……左丘吾之书有几章,能焚字到何时?

左丘吾没有不朽者的从容,他只有一个书生的激烈:“我打算烧掉所有,直至你无法摆脱。”

“不是说这部《勤苦书院》,是你的一生么?”七恨语气怪异地问。

“我一生所求——”左丘吾顿了顿:“就在此刻。”

因为这句话说得太平静,因而在此刻,有了撼动时间的力量。

哗哗哗,不知自何处而起,忽有激烈的翻书声。

仿佛千万个人坐在那里,不停地翻书。那哗哗的声响,分明在急切地寻找一个答案。

对于左丘吾来说,一生的大考,就在今日了。

他再启【春秋】!
跟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同于儒家现行的大术,而是他心中独见的【春秋】。

他为那部名为《春秋》的儒家经典作了注,也为这部名为“春秋”的儒家大术,添加了新血。

以此“九贤绝响”之术,翻山越岭,要翻过这名为“七恨”的不朽之峰。

一根根竹简如群鲤竞跃,尽都投进了【天地时光炉】。

焰起三丈,光炽九分。

哔剥哔剥的裂响,变成了噼里啪啦的炸声。

面对所谓“除夕三友”里的最后一个存世者,左丘吾燃放了除夕夜的爆竹。

以此辞旧岁,迎新年。

那炸声……仿佛也来自左丘吾的血肉,是左丘吾的骨头。

他顷刻便证圣。

在诸圣时代,所谓“圣”者,必为大学问家。因为他们基本都是通过发扬学说、壮大人道洪流的方式,推举自己跃离绝巅,但距离那真正的永恒境界,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隔阂。

完全可以这么说——“圣”是诸圣时代的产物。

在此之前,这种已经两只脚离开绝巅,无限接近超脱,但还未真正超脱一切的境界,的确也存在过,但都是因为不同的偶然才发生。

一般登顶者,要么永无超脱之望,要么跃升失败,要么成就不朽。极少有说还能跳起来之后,在空中等一等,再继续跳的。

是在诸圣时代,这个特殊的力量层次,才一下子涌现了许多,成为“有迹可循,能够复刻”的存在。几乎是生造了一个台阶,让那至高无上的不朽境界,距离人间稍近了些。

这当然是诸圣时代恢弘的证明。

在这一刻,也是左丘吾人生的新篇。

他已是现世距离超脱最近的几个人之一了!但他仍然在燃烧他的心血。

他已经可以勉强踮起脚来看一眼超脱者了!但他还在焚烧他所书写的历史。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撬动他想要的未来。才能将那一页最好的篇章,变成勤苦书院的现在。

仅凭“吴斋雪”这具暂停在魔君大位前的躯壳,根本不足以抗拒此刻的他。

除非七恨真正降临。

但七恨一旦真正降临,首先面对的必然是凰唯真或者青穹神尊,甚或同时面对二者。

超脱者近乎无所不能,前提是没有另外的超脱者盯着。

所以七恨别无选择!

变化就这样发生。

吴斋雪和圣魔相合的那具魔躯内,其心口部位浮沉的暗金色书简……被一缕文气和一缕魔气纠缠两边,异向拔河的《礼崩乐坏圣魔功》,在这一刻忽然定止。

纠缠其上的魔气与文字,都崩断如丝线。

以这部魔功为核心,新的圣魔的轮廓正在诞生。

而外面这具合躯里,属于吴斋雪的部分,如一页纸书被掀开。属于圣魔的部分,竟化为暗金色的流质,向那新生的圣魔而去。

魔君归位的这一步,被强行中止了。那将成未成的圣魔君,直接被抹掉。名为“吴斋雪”的这个历史投影,与魔祖归来的命运分道扬镳。

在茫茫虚无之中,数不清的暗金色光点,忽然出现。

苍瞑从那血色的毁灭之瞳里走出来,【诸外神像】骤张其口,瞬间将这些光点吞咽一空!
但又有更多的光点,附着在那暗金色的书简上。

全新圣魔的轮廓,几乎一霎就清晰。

当初田安平入魔,七恨直接问他是想要圣魔功还是仙魔功。

因为失迹已久的《礼崩乐坏圣魔功》……一直都在七恨的控制下!
祂当初在勤苦书院留下的伏笔。可不是仅仅被司马衡抓走了一个吴斋雪的历史投影就算。也不是左丘吾灭杀了所有魔性,拔除了所有的魔气,就能够翻篇。

在勤苦书院的历史里,圣魔已经无数次地侵染这些书生。卞城阎君所闯入的那个时空里,圣魔自由行走其间,便是一种体现。

此刻……万意入魔!
祂要把这头圣魔推到前所未有的巅峰,因为《礼崩乐坏圣魔功》本身所具备的基础,祂将赋予这头圣魔超脱之下不设限的力量,也即……真正的“圣”!
但一只手探进炉中来,左丘吾直接跳进了天地时光炼魔炉,焚身以火,当场击穿了新生的魔躯,一把攥住了这暗金色的书简,便似握着圣魔的心脏。与魔对视,其眸如焰,其态近癫:“魔之圣者……这可不够!”

他的儒冠已失,簪发披散,可他决不相信,七恨是不可战胜的!
他谋划了《礼崩乐坏圣魔功》这么多年,早知它在七恨的控制下。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堂堂不朽,竟一再避让于我!你乃旷古绝今之魔,难道只有这样的手段吗?!”

他的另一只手,如天穹倒覆,一把扣向剥离出来的吴斋雪。

以魔之圣者对左丘吾这新晋且正燃命的圣,棋盘外还有太虚阁众虎视眈眈,《礼崩乐坏圣魔功》的结局,几乎是已经确定了。

但七恨的动作,本就是舍此魔功,以逃“吴斋雪”之身。

仰看这一爪扣下的‘天笼’,祂从笼隙瞧左丘吾,不免发笑:“围三阙一?你以为放一个假意不知情、事实上也的确隔绝内外多年的礼恒之在这里,就能引诱我走出此棋局,推他入魔吗?”

礼恒之多年不下山,与世隔绝,甚至不接收外界消息,断因绝果,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不受干扰地站在对抗超脱的最前线——在儒祖沉眠的时期,书山不得不做相应的准备。他寄身春秋中,不知世间事,故也不被超脱知。

用他来对付此刻的七恨,更是再合适不过。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礼崩乐坏圣魔功》,第一代圣魔君,本就是儒家礼师!

但七恨早有察觉。虽有万般手段未出,许多伏笔未揭,却不为所动,面对左丘吾的步步紧逼,以超脱之尊,一再弃子,一再避让。

“你以为世俗的尊严或者荣辱,还能将我约束?”

祂冷冽地笑:“当初被司马衡记了一笔,我也认下这结果!往后自与他算!尔等今日落子,日后当见应手。”

“姚甫,陈朴,白歌笑——还有谁?”

“凭一个【子先生】,凭现在的儒家,也想杀我七恨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蚍蜉撼树不自量!”

祂借吴斋雪的身躯,抬掌迎向左丘吾的爪势,一掌托起,以地承天:“叫醒孔恪,抬祂前来!本座或能礼让三分!”

这一托,实在气势磅礴,当叫八方退避。不仅动摇时光,推开棋局上的所有棋子,还蔓延到了棋盘之外,向湖心亭的所有人扑来!

但左丘吾的爪势,并未被阻止。

因为吴斋雪的手掌,在“迎天”的瞬间,如冰雪消融!

一身顷化流光,投那圣魔而去。

吴斋雪解身养魔!
时至此刻,勤苦书院荡魔已成定局,千年沉疴必清。唯一还需要斗争的,就是名为“吴斋雪”的这一尊投影身。

一旦此身完全解去,七恨当初被司马衡强行留下的隐患,便算是抹净。

可流光被冻结了!
有人根本不在乎不朽者的威慑,在七恨掌托天下的时候,不退反进,杀进了棋中来——现在知是虚张声势,当时若是判断错误,顷刻生死两分。

但这霜意是如此坚决。

告死之鸟的虚影绕飞,这道流光被冻结在冰棺内,定格成一道暗金色的闪电。

“好胆!”吴斋雪闷声如雷,流光一动,便要裂棺而走。

却只听轰隆一声,有一座无上仙宫,仿佛从时光深处降临,当场镇于冰棺上。

此宫恍惚不见全貌,如神龙不显全踪,但见只鳞片爪,已是贵不可及,遂有威严声。

但见缥缈之云,但闻八方仙乐。

云上有高阁,殿前门楼起。

高阁缥缈而仙,门楼华贵至极。

隐约有一袭青衫,过此门楼,踏入高阁,步履潇洒如歌。

湖心亭外——一霎雨茫茫。茫茫无尽的雨,是早先分散到不同时空里的仙念,尽皆悬止,如朝仙帝之宫。

凌霄阁,朝天阙,执凛冬,怀如意,万仙来朝!
此宫一镇,冰棺遂无动摇。

阁中不止青衣在。

在那翻飞的告死之鸟的虚影前,有一道漆黑如墨的刀锋掠过——

仿佛生隙,的确成隙。

炼虚万里!

从“吴斋雪”到“圣魔”之间的空间,这刻近乎无限的延展!咫尺之隔,竟成天涯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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