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照料
这句话要是放到平常，利威尔都能想象得到蒂娅狡辩时那眉飞色舞耍机灵的小模样，但如今她一副病蔫蔫的样子钻在被窝里，倒是显得可怜两分。
算了吧，就当不与笨蛋论高低。
他瞥了一眼蒂娅，像是对蒂娅这句话一个无声的反驳，然后开口换了个话题：“吃点东西？”
蒂娅摇了摇头，“我不……”
结果“饿”字还没说出来，一碗粥就冒着热气被端到了她的面前。利威尔虽然个子不高，但手掌很宽厚，需要蒂娅两只手捧着的碗他一只手就能垫住碗底，拇指按在碗的边缘，被腾腾热气撩拨着。
利威尔先生亲手给自己端饭，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待遇。蒂娅一瞬间不想用“我不饿”来拂了他的意，但胃里又着实不饿，蒂娅一个转调，开口道：“我不能吃，利威尔先生，我还在敷毛巾呢。”
这样说着，她还翻着眼珠向额头的方向看了看——尽管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用实际行动向利威尔示意这个阻碍了她吃饭的罪魁祸首：“如果我起来的话，毛巾就掉了……万一掉到碗里就更不好了。”
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蒂娅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在被窝里的手都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但面上她则是一副有点儿为难的样子，努力让自己脸上写满了“我其实是想吃的但我现在没法吃只能一会儿再吃了”的意思。
“……啧。”
真是麻烦的小鬼。
利威尔看了眼委屈巴巴的蒂娅，沉默了两秒，开了口：“坐起来一点，你扶着毛巾，我喂你。”
“……？？？？？”对不起你说什么利威尔先生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喂你我喂你我喂你——这三个字不断的在蒂娅脑袋里滚动播放，把刚才什么夸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踹到了天边。表情管理也失效了，刚才还带着点儿委屈和为难的脸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嘴巴半张着，眼睛瞪的很圆，一切都在无声的告诉利威尔她的震惊。
“还愣着干什么，”利威尔决定忽略她那愚蠢的表情，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边，“还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不不用……”
这场蒂娅单箭头的小较量就在利威尔坐到了床边的那一刻，大局已定。她彻底没了不吃的念头，又不好反驳刚才自己找的借口，只能磨蹭着起了点身子，半靠在床头上，然后稳稳地扶着额头上的毛巾——她可不想看到毛巾掉进粥里后利威尔那可以和黑炭媲美的脸色。
等蒂娅听话的摆好准备投喂的姿势，利威尔把碗换到了左手，右手拿着小铁勺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
这可是利威尔先生亲自喂她吃东西啊……蒂娅在心里默默打赌，她绝对是世界上第一个拥有这等殊荣的人。这样想着，蒂娅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利威尔的脸，只能垂了垂视线，开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捏着铁勺的右手。
它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非常整洁，倘若放到王都贵公子的身上，那必定是一双被保养的极好的漂亮的手。可惜这双手的主人是利威尔，它的使命也连带着从端着红酒杯变成了握刀。茧子大大小小的布满这只手，虎口因为常年握刀堆起了几层干硬的老皮，比起利威尔的身高和容颜，他的手倒着实像是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手。
不过刚才有一点她说错了，不应该是“可惜”，而应该是“幸亏”——幸亏这双手是利威尔的手，它才被利威尔赋予了握刀的神圣使命，得以摆脱在酒席上流转来回的可悲命运，成为了拯救人类的希望。
不过，此刻这只担着如此重任的手，倒是放下了刀，为她捏起了这个小巧的铁勺子。
在这蒂娅发愣的间隙，利威尔终于结束了搅拌，然后舀起了一勺很稀的粥水，“张嘴。”
“啊……”蒂娅收回了对这双手的视线，很听话的张开了嘴巴。
温暖的粥水被送进蒂娅的嘴里，顺着食道流进了空空如也的胃里。在胃感受到食物的一瞬间，它像是被激发出了潜藏已久的饿意，“咕噜咕噜”的响了两下，这声音在这间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蒂娅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连着脖颈一起红到了耳尖，而这个有些滑稽的变化被利威尔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讪笑了两下，“……嘿嘿，饿了，饿了。”
利威尔有点无奈，“蠢死了。”
幸亏刚才没说自己不饿，不然那得尴尬到什么程度。完全没意识到如果不吃可能也就不会有饿意的蒂娅此刻很迅速的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拒绝这份饭，她还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两下，然后很听话的吞咽着利威尔喂过来的粥水。
原本她打算只喝一点的，但饿意袭来，不知不觉间，这碗原本就不是很稠的粥被利威尔一勺一勺的喂了个干净。他把最后一口粥送进蒂娅的嘴里，然后开口道，“没了，还要吗？”
她摇摇头，“不了，饱了的。”
“真饱了？”而不是不好意思让他喂？
蒂娅是真的饱了，这粥就算稀成水那也是一大碗水，下肚也会饱，何况还带着些米。完全没有听出来利威尔话背后意思的蒂娅点了点头，小声抗议，“饱了……我又不是猪。”
“哼，从头脑上来说还真没准。”
“……”利威尔先生说话真讨厌！
她不满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利威尔，但利威尔完全无视了蒂娅眼里的情绪。他如常的把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端着一杯水和两粒白色的小药片重新回到床边，把它们放在了床头边，“等会儿再吃药。”
“哦。”蒂娅点了点头。
她还在扶着额间的毛巾，但其实毛巾已经变得温热，利威尔顺势拿走了这块毛巾，重新过水后再次把它盖在蒂娅的额头上。病号蒂娅同志此刻就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利威尔来回的身影，除了感动，一种不可明说的感情像流水一样，安静但不停的漫在她的心头。
换好了毛巾，利威尔重新坐在了床边。房间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蒂娅在被子外面的眼睛看着利威尔的侧脸，开口道：“利威尔先生，吃饭了吗？”
“啊，”利威尔偏头看向蒂娅，“吃了。”
“哦。”蒂娅点点头。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蒂娅又开口，“利威尔先生，你累的话就会房间吧，我没事的。”
“然后让你一个人彻底烧成比猪还笨吗？”
“……我不会的。”蒂娅嘟囔了一句。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蒂娅这次真的找不到什么话题了，她选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利威尔的侧脸，他的容貌在光晕下显得很柔和。
其实尽管她已经和利威尔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但她总在心里对利威尔带着一股尊敬。不仅因为利威尔身手之高超、能力之强悍，最重要的是，利威尔是她进入墙内第一个——甚至说人生第一个也可以——对她表达了善意的人。
这个男人收留了濒临绝境的她，还给了她干净的衣服和面包。832年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蒂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哪怕是当时利威尔看书时表情变化的小细节。
而现在，这个总被她放在心里带着种崇敬之意的男人，这个被世人都认为是“人类最强”的男人，正坐在她的床边，守着发烧的她，从下午照顾到晚上，还喂她吃了饭。
实话实说，她心里还带着些诚惶诚恐的感觉。
可诚惶诚恐的背后，这样的利威尔又让她觉得，或许她可以在靠近一点利威尔先生——大胆的、少一点崇敬之意的，靠近这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
就当她还在这样想着，安静的房间忽然被利威尔的声音打破：
“刚才是不是做了噩梦。”
明明是疑问句，但利威尔说的很笃定。她看着利威尔偏过来的那双眼睛，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我梦到了……玛丽亚之壁夺还战。”
还梦见了他们都死在了她身边，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他们。
利威尔看着这双红色的眼眸暗淡了下来，他又开口道：“凯撒之前告诉我，艾伦说你经常会在半夜惊醒。”
“诶？”蒂娅眼中划过一瞬的惊讶，然后稍微有了点歉意的开口，“竟然被发现了啊……会让他们担心的吧。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让小孩子担心我什么的。”
“都梦见了什么？”
“……死亡。”蒂娅抿抿嘴，望着天花板慢慢的开口，“他们都死了，死在我的身边。明明向我大声呼救过，但我从来没有救回他们——每一个梦都是，没有例外。”
“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巨人横行，鲜血淋漓，而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蒂娅第一次叙述着这个梦。虽然说的很少，但画面在她脑海里却很清晰，因为这个梦她做过太多太多遍，每次醒来才发现一样，但在梦里的时候，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你不是唯一一个。”利威尔沉默了两秒，开口道，“你们回来了十九个人。”
“可一共有二十五万……”
“你明白的，你不可能都救下来。”
利威尔很少这样循规蹈矩的跟蒂娅说话，每次出现这种场景，基本都是利威尔现场开导蒂娅，这次显然也不例外。他把手放在了蒂娅的额头上，蒂娅以为他要取下毛巾，但他的手却只是按在了上面。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蒂娅。”利威尔的声音不大，但莫名的，好像带着力量，“你不是救了十八个人，而是你在无数巨人的嘴里，最终成功的救下人整整十八次。”
明明都是一样的数字，但蒂娅愣愣的看着利威尔，她觉得这话从利威尔的嘴里变了个方式说出来，好像包含的力量就不一样了。
利威尔最后开口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利威尔的话像是一阵清风，温柔的吹过了蒂娅的梦境。这一瞬间，蒂娅眼前的那片人间地狱，好像被熊熊大火烧了个干净，余烬随着这起风，慢慢消失在了天空下面。
整片世界一片明朗，没有鲜血，没有哀嚎，只有艾伦、三笠、阿明和他的爷爷在阳光下朝她招手。他们的笑声很清亮很快乐，不断的回响在这个平和的世界里。
与此同时，毫无知觉的，一滴眼泪凝聚在了她的眼角，然后轻轻的滑落了下来，浸润进蒂娅散在枕头上的黑色发丝之间。
下一秒，一个粗糙但温暖的指腹，抚上了她的眼角。
(https://www.uuubqg.cc/28491_28491312/4269821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