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荇草团团3
九重华,云疾台的老杏花树下,我坐在树根上歇脚,昨夜添柴犯困,便拿这昧下的半坛酒醒神。熬了整晚,刻下,醉意上头,时辰尚早,无邪兄不知有没有早起的习惯,反正,我是没有。
便倚在树下休息,一则养足精神头,二则免得去扰了无邪兄清梦。
此处清僻,东风拂过,杏花英英,甚好。合了眼,困意袭来,所念皆浮云。
我不知睡了多久,懵懵懂懂,隐隐约约,耳旁乍起模糊的嘈杂声,愈发的清晰便这般给吵醒了。
刻下,九重华云茫炽炽,我拿袖遮眼,待适应,借着这广袤大明的天光,霞色如菲下,云疾台不知何时立着个华衫溢彩的仙子,正与一朱袍郎君争执着什么。
“你做的好事,我亲眼所见,还要抵赖?真想不到,原来你也是个负心薄幸的。”
有瓜吃我拎着篮,止了步。那朱袍郎君一言不发,看来又是一起捉奸拿双的风月惨剧。阿笙若是在,大抵会冲淡许多曾经的伤痛,她惯来喜欢拿别人的不幸为乐。
等等这两位,我怎么瞧着略有几分眼熟?
只听她寒笑一声,“你不说话,便是要护着她了?”
本神堪堪立在老杏花树下,眼见她折身,遥遥将我一指。本神瞧清她的全貌,原来是东海的四公主,锦绣。那朱袍郎也幽幽望来,大好的天光下,眉间红丝,甚清楚。
心头一恸。
我忘却旧事,抹不去心里的伤,我自欺大梦一场,梦醒仍记得那少年的模样,我以为此生不再相见,终可淡忘空空余恨只是,他眉间那抹红丝,破了尘封,勾起往昔涌然。
这是黄月佛莲留下的烙印。
赤焰他似乎晒黑了许多。
手里的篮险些没稳住。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他遥遥对我一笑,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物是人非的无奈,“你瘦了”
我原有些失态,闻得这话,倒平静了许多。比起情意绵绵的甜言蜜语,这世上的女子大概最爱听的便是这三字,你瘦了刻下落在耳里,倒教我有些不舒服,好似这么些年,本神茶饭不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他消得人憔悴。正是没教他失望的模样。
拿稳了篮,道:“火神郎还真爱哄女孩子开心,我差点就信了,本神与你之间不必如此客套,这些年没操什么心,借你吉言了。”
赤焰默了默。
那锦绣再也忍不住,“好个狗男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我的面便这般卿卿我我,若换了无人的地方,还不知如何呢!我不喜欢我那姐姐,却也瞧不上你们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这便拿了你们,请圣君做主。”
她以为,我和赤焰在这儿私会?这可真是六月飞雪。况且,哪里就卿卿我我了?她怕是对卿卿我我有什么误解。
那锦绣是个急性子,当下说拿便来拿我。铁了心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
赤焰皱了眉,格手将她挡在三丈开外,然后欺身而来,于我旁侧立足,“小小,莫怕。”
我恍如隔世不远处,那持剑而来,气势汹汹的锦绣,教我清醒很多。涂山的狐狸,生来骁勇善战,八荒十洲素来惹不起躲得起,只看我少年时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拳打西山猛虎,脚踢四海游龙愈发敬而远之。打架,本神从未怕过谁。更何况,还是锦绣这东海的出身。
便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澜贞解释吧本神不用你操心,你若真为我着想,从此便离我越远越好。”
他浑身颤了颤,愣愣的回过头,云茫下,有些红了眼眶。
我不愿在过去的泥泞中纠结,早抽身,早了事。可他这般模样,又教我动了些恻隐之心。眼见锦绣剑指而来,我来不及多说,推开赤焰,两指捏剑,弹开剑面。那锦绣后跌几步,稳住了身形。
她瞧着我,有些惊诧。
方才那一剑是冲我而来,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赤焰的对手,便打算先擒了我,不成想,在我这儿也碰了一鼻子灰。蓦的,她好似想起什么,目光来回间,竟是悟了出来。
“小小你唤她小小你、你是涂山小小?”
身手差了些,总算脑子还不太笨。我道:“现在你知道,是一场误会了吧。”
“误会?换做别人,还真是误会。”她笑了起来,“我早该想到,除了你们家,还有谁会生一副讨厌的狐狸精的脸,你若不是是别人,还真是我误会了,可是涂山小小你该问问这位火神郎,对你都做了些什么?幸亏我来的及时好一出旧情复燃的戏码。”
赤焰的语调带着隐隐怒意,“锦绣,闭嘴。”
我以为是那锦绣打架输给我,故意拿话恶心我,可我多少对赤焰有些了解,他这般便是认了。他当真在我睡着时做过些什么,还让锦绣给瞧见了。
“赤焰,她说的可是真的?”
他目光躲闪,不敢看我,“小小,你听我解释。”
锦绣冷飕飕的笑了笑,“我若是晚来一步,他便要亲上你的脸了,还解释什么,到圣君面前解释吧。”
我恍觉,年少时那段蒙了尘,刻在梦里也不愿去诋毁的初恋,如今,可以彻底放下了。捏着篮的手用了些力,略疼,我望了一眼云卷云舒,云消云散。
“赤焰,你把我涂山小小当什么?”
他不说话,亦不敢看我,定定的看着脚边的杏花。
锦绣在一旁森森笑了两声,“拿你做不用负责的便宜货,不要脸的第三者,不用给名分的狐狸精”
“闭嘴!”赤焰怒目而视,眉间那抹红丝隐隐蔓延,如火似焰。
她悻悻而又不甘的止了声。
我呵呵一声凉笑,欺身上前,扬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她脸上。她措不及防,捂着白皙的脸,半边红透的指印,满脸的错愕。
“涂山小小,你敢打我?”
“这一巴掌是澜贞从前欠我的,你与她姐妹一场,便替她受了吧。”
我提篮而去,不欲在这多待,不欲再多瞧煞风景的人一眼。未行几步,那锦绣便又提剑追来,刺我后心。
“涂山小小,你算什么东西?”
她这是想要我命了。
“当心。”一道浅唤不知从何处传来。
然后,蓝绸衫的身影晃动,待我反应过来时,已被揽入结实的胸膛,那剑贴着他身而过。绵云滚滚,染了十里霞色,无邪兄银簪乌发,来得真不是时候
那剑顿在他身前,一道无形气罩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杀意,我在他怀里,那剑主人妒火中烧,不依不饶不收剑,似乎定要在我身上捅个窟窿洞才解气。我瞧无邪兄皱了皱眉,袖中的手丝毫未动,那剑“咣当”一声粉碎。
锦绣楚楚可怜,“少君,你为何护着她,这个女人她她不检点”
无邪兄的肩头,衣裳划破了道口子,万幸没有伤及皮肉。锦绣的话钻入耳中,我大为不悦,那话本里的嘤嘤嘤手段,我了熟于心,俗话说用手段打败手段。
当下拭起泪,“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什么都没做她好凶人家好害怕”
无邪兄眼皮抖了抖。
锦绣气得不行,丢了断剑,骂道:“涂山小小,你这绿茶!哎唷”
从那团云间飞出一块石头,打中了她。
“不许欺负我娘亲!”
萝卜气鼓鼓的声音荡出,我循声去瞧,便见这小崽子爬着云,小心翼翼,稳稳当当的落了地,手里还拿着作案工具,弹弓。这是阿哞拿他脱下来的鹿角做的,打人可疼。
他小鸡护老鹰似的张着臂挡在我身前,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许欺负我娘亲!不许欺负我娘亲!”
我有些哭笑不得,将他拎了过来,“我什么时候这么弱不禁风了?”
锦绣捂着额头,隐隐泛着淤青,目光落在萝卜身上,眉眼间的怒色散了些许,换上浓浓的探究:“娘亲?小萝卜精你今年多大了?”
萝卜不理她,仰头来瞧我。我瞧了瞧赤焰,打从方才他的眼神便没从萝卜身上挪开过。八荒十洲这尽数年,想必为萝卜亲爹是谁,家住哪儿,尊姓大名如何操碎了心。赤焰是头号怀疑对象,且没有替补。
可我与他都清楚,涂山狐狸屋,须臾光阴,我与他止于情,守于礼,在阿哞这头老鹿的眼皮子底下,连手都没牵过。否则,他也不会与澜贞春风一度,便弃了我,要对她负责。
锦绣的心思,我瞧在眼里,抚了抚萝卜的小脑袋,道:“你若真为澜贞着想,大可不必刨根问底,本神问心无愧,你们东海么家丑不可外扬,她最在乎面子,真闹到圣君跟前,本神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也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自己又能博一个同胞情深的贤名。”
她“腾”的一下红了脸,想与我争辩几句,眼瞧着无邪在场,说不得要敛些脾气,免招厌烦,生生咽了这口气,狠狠瞪了我两眼。这一点,澜贞就比她强多了,掉两滴眼泪的事,须臾扭转局势,显得是别人欺负了她。
萝卜笑嘻嘻的往无邪怀里钻,然后仰着天真的小脸,“后爹,你怎么还抱着我娘亲?”
“后后爹?”锦绣愣在当场,如遭雷劈。
“咔嚓”一声,不远处的杏花树枝从中掐断,一半捏在赤焰的手里。
我比他俩还要措不及防可这绿茶的手段,当真有些爽快,当务之急,挪了挪,鬼使神差的往无邪兄的怀里靠了靠。
哪知,他竟也不拒绝,十分顺手的揽上我的腰。我心中一激灵,下意识的清醒,稍稍起了挣脱的心思,他似心中早有预判,暗中使了些巧劲,将我往怀中回捞,我措不及防,手按在了他胸上。
捏了捏。
整个画面瞧上去,好似我投怀送抱,光天化日之下,对圣族少君大占便宜。那锦绣颅血冲顶,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来将我撕碎。本神瞧在眼里,成心的,往无邪兄怀里一靠,气死人不偿命。
本神做了她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这世道终究是属于脸皮厚的。
萝卜捂了眼,露出指缝,围着我俩瞎嚷嚷,“流氓流氓女流氓”
无邪兄按住了他的小脑袋,止住了他的欢腾,道:“不抱,怎么做你后爹?”
然后,揽着我,牵着萝卜,踏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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