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药堂

入夏之后，盛京的气候多变，前一日酷热难耐的天气后一日便忽地转凉，许多人猝不及防地染上了风寒，白水巷的悬济堂里人满为患。

        悬济堂的诊室之中，一位身着月白粗布直缀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正在替一位晕厥的病患施针，他身旁有一身着水碧衣衫、面容清丽的女子携着七八岁模样的小童面色焦灼地侍立在旁。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母亲！”外间传来高声的呐喊，一个农户背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跌跌撞撞闯进药堂。

        施针的男子往外瞥了一眼，指着身边的小童对身侧的女子道：“一会儿人该来了，你出去吧，他在这儿就成了。”

        那女子别有深意地望了小童一眼，转身向外堂奔去。

        “请大家都让一让，给这位婆婆留个通气的道儿！”女子急匆匆从内室出来，动作麻利地帮助农户将老妪扶到一旁的座椅上。

        她俯下身子认真替老人把过脉之后，又仔细检查她的眼睑、口腔、手脚等，秀眉微蹙，向农户询道：“这位婆婆面色灰白，全身青紫，脉象细弱，腹如鼓，这是中毒之症，她今日可有食用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农户怔忪：“今日，我不过从湖里捉了条肺鱼……”

        “肺鱼？”女子闻言霍然起身，神色凝重，匆忙到后院中取了几种草药嫩叶，放入捣药臼中用药杵捣烂，冲入太和汤，舀来满满一碗，方回到内厅。

        起初，农户心急，试图直接用药碗给老妪灌药，间或有汤水从老妪嘴边溢出。

        女子见状忙接过药碗，耐了性子对农户道：“还是我来吧，您将这位婆婆后仰一些。”说着，用手将老妪的嘴巴张开，一勺汤水一勺汤水地往里灌。

        一碗下去，老妪的情况没有起色，女子便又端来慢慢一碗药汁，继续灌服。几碗过后，老妪忽抽搐了一下身子，旋即歪到一旁，呕吐出大量的秽物。

        女子轻拍老妪的背部，替她悉心擦去嘴角秽物，重新替她把脉看诊后，拭过额前冒出的细汗，轻轻地吁了口气。

        她走到案台前写了一副药方，交给农户，温和地嘱咐道：“肺鱼味虽珍美，但有大毒，若烹调失法，食之可杀人，下次切莫误食了。方才我已为婆婆催吐，需留观一个时辰。稍后您照着药方抓药，让婆婆煎服三日后，再来复诊即可。”

        农户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连大夫，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说着就要给女子跪下，被称为连大夫的女子忙扶住他：“救死扶伤是连锦身为医者的本分，您切不可如此！”

        说着，她将农户和老妪妥帖地安置到一旁，继续为其他病患看诊，问询、记录、端茶送水、安抚……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

        忽然，药堂外传来喧喧嚷嚷的大动静，一队身着玄衣轻甲的侍卫气势汹汹朝这边来。

        连锦认出，那是靖察司的人。

        靖察司是直属于陛下的监察机构，专司缉捕审查之事。品阶比五城兵马司更高。据说，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煞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凡进了靖察司的，不死也要落层皮。是以，百姓们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连锦放下手中的活计，深吸一口气，迎上前去。

        靖察司的侍卫们分列两排，手执刀兵，气势汹汹将悬济堂的出口层层围住。

        队伍末端走来一位年轻男子，那人着深紫色朝服，腰间系着一块“靖”字符文的玉牌，身形颀长伟岸，眉目清隽俊朗。

        连锦侧目打量着，冷不丁同那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平静地看过来，冷冽的眸子如同一汪碧水寒潭。

        连锦收拾神色，迎上前柔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裴宴安波澜不惊地看了下属一眼，两列侍卫纷纷将刀兵收起。他收回视线，正色道：“本官奉命搜查逃犯，冒犯了。”

        话落，径直下令搜查。

        靖察司的人几乎将药堂翻了个底朝天，将病患们一个个地跟画像比对后，又挨处搜索，连锅炉里也没放过。

        病患们又惊又怕，好些逃到了门口，又叫侍卫给赶了回来。

        连锦面露难色，跟在裴宴安身侧，缓声解释：“大人，这药堂中当真都是病人，并无您所说的逃犯。”

        见裴宴安没有反应，她又从身侧晒药的簸箕中随手抓出两把药材，递到裴宴安跟前：“大人您看，这些都是给病人们滋补身体的药材，我们这儿只是个小小药堂，真的没有大人要找的人。”

        裴宴安垂眼看她手中的药材，仍是沉默不语。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后，侍卫们纷纷返回，并无所获。为首的侍卫俯到裴宴安耳侧轻轻说了几句，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旋即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耳畔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连锦忙低头恭送。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待人都离开后，才如释重负地轻吁了口气。

        她在药堂外观望了一会儿，确保靖察司的人都走远后，方匆匆回到诊室。

        往诊室走的途中，她脚下虚浮，强做镇定走到那正在施针的中年男子跟前，小心翼翼地道：“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将靖察司的人遣走了，现在，你该放人了吧？”

        那男子嗤笑一声，收起隐藏在暗处抵在小童后背的短刀，施施然起身。

        连锦忙上前拥住那小童，紧张地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阿满，你没事吧？”

        被唤作“阿满”的小童忍着害怕对连锦安慰道：“阿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不过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身为始作俑者的中年男子不以为意，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连锦对一旁的小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则亦步亦趋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冷笑：“今天这事，你可得把嘴巴守紧了。不然……”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他忽闻身后一声异动。一支暗器携着凛冽的风声凌空而入，直直向那男子袭来，男子目光一冷，敏捷地闪身，暗器便越过他，死死地钉入药堂内的门板之上。

        “你敢耍我！”中年男子怒极，从袖中射出一把袖箭，直冲连锦而去，眼看锋刃逼近，忽的一道银弧闪现，男子手中的袖箭应声落地，连锦微一侧目，竟是之前离开的那位靖察司大人用环首刀横空劈落了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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