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食
清阳曜灵,和风晓畅。
床幔层层叠叠罩住了里面刚刚结束的男女。
赤果着身的柳时风伸长手臂,把床柜上的药碗推远了些。
他喉头痒起来,下意识用白色手绢去挡住,一声干咳从喉咙深处冒出。
手绢上一片纯白,他压着头,低声笑起,“不枉我费尽心机把你送往北冽,还算是有点用啊,万寄遥。”
清脆笑声从柳时风身后传来,“能够为少主尽一份力,也算是我的福分。”
万寄遥伸手勾住柳时风,长发里那张成熟妖娆的脸染上了一层刚刚纵欲后的潮/红。
柳时风扭头,盯着藏在长发里的那张成熟娇媚的人,双指掐住万寄遥挂在自己前胸上的手臂,狠狠甩开,“若不是你能让男人恢复精力和健康,我怎会与你同床共枕。”
万寄遥的笑定格在脸,她直愣愣地看着急于从温存里脱身的柳时风。
留下背影的柳时风从架上取下纯白里衬,套上紫色外袍,“稍后本少会找人送你回北冽,那里才更适合你。”
大门重重的合上了,屋内的檀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片寂寥。
万寄遥看着镜里那张渐渐遍布皱纹的脸,镜里狰狞着扭曲着的表情在说着话,“既然少主如此决绝,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不过相互利用罢了,还真以为自己多有魅力?”
门外响起谨慎的声音,是夕岚,“大祭司,少主命我送你回北冽。”
万寄遥爽快答应着,“稍等片刻。”
南与三月春时,士女斗花,以折下高阁第一支花为胜,众女皆用多金采撷,拔得头筹,足够炫耀一年。
连连三年,皆由南珉隐折花沾于单临溪鬓边。
珠钗一事,南瑾陌心生愧疚,决定今年替她哥摘花赠佳人。
大片赤褐斑驳脱落的墙体出现在南瑾陌眼前,坍圮在一旁的佛龛生出层层叠叠苔藓,灰青石砖磕出了数个大洞,露出漆黑幽暗的地底,这些深渊更是死寂般凝视着她。
她朝那沿着数丈高阁墙体疯狂向上缠绕的藤蔓望去。
粗壮枝蔓几乎把这座高阁佛塔的每层禅房都吞噬淹没在那郁郁葱葱里了,高阁佛塔投下的影子挡去了熹微时分那缕微弱的晨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暗色里。
门匾歪歪斜斜地毫无尊严挂在门上:慈恩寺
这里本是佛法圣地,藏经诵教的朱红七层高阁依树傍水。
蓝花楹古树,古树参天,盘根错杂,苍老遒劲。
赵入松却说慈恩寺气息混乱,鬼怪邪鬃当道,不宜供佛礼法。
赵入松特意择了悬崖一处高地,大兴土木,重金修筑,极度耗费人力物力的起了一新的寺庙,取名:昭愿寺。
她望了望那塔顶,是呈下大顶小的倒置斗状,四角坡面一齐向中心凸起。
而藤蔓停在东南坡面下角便不再沿上肆意生长,一朵幽蓝小花染着晨光悄然盘在檐下绽放盛开,像一簇来自幽冥的蓝色火光。
她握着颈上的剑坠,给自己打打气,随后她轻松跃上塔顶,左手撑住身体,探身向那蓝花。
她白皙手背重重挨了一下,红肿凸显。
南瑾陌心尖一颤,她余光接触到了一绺带着金丝纹路紫色的衣角,她扭头看去,那人已经稳稳站在四方坡面汇合的顶尖上,这人动作这般快?!
早春冷风带起他束发长带袭袭而动,少年狭长眼尾勾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声音轻挑又无赖。
“听闻这蓝楹花受此处佛光照拂,得蓝楹花者便能洗去前尘罪孽,可现在偏偏只生得一朵,姑娘若是就地求饶,本少就忍痛割爱,让与姑娘了。”
他修长手指拿紫玉扇柄抵住吃吃发笑的唇。
南瑾陌咬了咬牙,定是其他官宦人家重金寻来摘花的高手,受到挑衅的她更是目光坦荡,对上那双阴厉的凤眼。
“君子折花取之正道,岂容你这纨绔子弟奚落诋毁,我不管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若是折花,你,但凭本事。”
听南瑾陌毫不避让,柳时风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轻地哼了一声。
他俯身执扇于胸前,直接向南瑾陌击去。
南瑾陌抽出剑坠抵挡柳时风的扇柄。
柳时风见漆黑剑坠出现,眼神波动片刻。
南瑾陌得到对方分神空隙,先一步探身摘花。
柳时风闻声,一丝杀意倾泻而出。
南瑾陌感受到这一杀意,她轻声细语却随风清晰地传入他耳里,“公子眼里尽是戾气杀意,并无丁点慈悲怜悯,这花渡不了公子。”
南瑾陌一腿横档扫空,她降低身体重心,侧身伸手摘下那朵蓝花,顺势别在耳后。
“公子,后会无期。”
花已到手,南瑾陌知此人实力远远在她之上,硬拼毫无胜算,此时不可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既然渡不了本少,又岂可让你如愿?与其让你窃走,不如本公子毁了这花,叫你同本少一齐堕入地狱。”
柳时风起了一股偏执,目光锋利凶狠。
他移动速度极快,南瑾陌来不及看清,柳时风已经迎面而来,对上她眼,她耳边清晰灌入他的低沉惋惜的声音。
“姑娘,你该听本少劝。”
他两指尖稳稳从她耳后捻下了那朵蓝花,“这花,今日你怕是拿不走了。”
他凤眼傲娇上扬,南瑾陌眼睁睁见着面前衣着华丽考究的紫衣少年用洁白整齐上牙狠狠咬下了一片花瓣,幽兰花瓣在他暗红的唇上衬托出一种诡异冽然的美感。
柳时风斜卧于坡面之上,他稳稳叼起整朵小花。
“你简直不可理喻!给我住口!”
见南瑾陌失去理智地朝自己张牙舞爪而来,他闲适地扭了扭脖子,躲过南瑾陌的手指,挑起眼尾对着南瑾陌流露出一个无可救药的蔑视。
南瑾陌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抓剩下的几片残败花瓣。
“住口!”她的手指伸向柳时风的嘴角,她定要把这人嘴巴扯烂,把花从这人嘴里捞出来。
柳时风当着南瑾陌的面把点点蓝色蚕食而尽,他眼神暧昧却满是危险,他轻地用舌尖拭唇,顺道扫到了落在嘴角的指尖。
指尖碰触到湿润温热的舌尖。
南瑾陌浑身一个激灵,手尖像是被烙铁滚过一般剧烈疼痛,她用手捏住那只被舔过的手,戒备地退了几步。
“山楂糕?”柳时风戏虐地笑起来,是他店里的呢。
随即柳时风从怀里抽出一叠丝绢把刚刚舔舐南瑾陌指尖的一口唾液吐在了手绢里,他懒懒地松开五指,手绢随风坠落。
“嗤,真脏。”
南瑾陌目光坚毅坦荡直白,不甘示弱地瞪他,就想着如何把这人挖心剖肺。
“姑娘的眼神真可怕。看来本少吃的不是花,而是你的肉。”
柳时风执扇挡住轻蔑勾起的嘴角。
他缓慢的伸出修长手指,舌尖接连舔过所有碰过花瓣的指节,南瑾陌整个人已经汗毛倒立,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浓郁不安的排斥感。
那种不安就像遭吐着长信子的毒蛇死死盯上,分毫不敢乱动的焦灼恐惧。这种感觉还不断沿背脊攀爬至她全身。
第一眼就厌恶的人,第二眼也无法喜欢。
这人,她见过。
他的那把紫竹扇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回忆。
“姑娘,再会。”
柳时风颇为满意的执扇,“这花真苦,一点都不适口。”
撂下这句话后,柳时风整个人仰面从檐角坠落。
南瑾陌看着大颜失色,她顺着塔顶往下看去,那股晕眩腿软的感觉让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来。
远远地只能看到那身紫衣和一个肩宽体盘的中年男人并肩而走,南瑾陌的头发晕,她蹲下身,不打算从高处往下继续看着。
原来自己恐高。
已经落于塔底的柳时风回头扫了一眼塔顶,“嗤,弱得不行,刚刚就该直接把这碍事的女人推下去。”
夕岚顺着柳时风的目光回望过去,“还请少主勿要动怒,毕竟您身体刚刚恢复,还得平心静气。”
柳时风哼了一声,“见着那丑女人,静不了。”
在马车上等候多时的单临溪见着垂头丧气的南瑾陌慢腾腾地缩上了车,就知道小陌定没有成功。
“小陌,勿要难过,这并不算易事,今日踏春,带你去找寻儿时的记忆,可好?”
南瑾陌听单临溪好言安慰,心里更苦了,她丧着脸,“临姐姐,都怪那登徒子,当着我的面把花吃了,那不苦吗?那人简直有大病,病得还不轻。”
“今日世子也会同你我一起赏春。”
单临溪拍着南瑾陌的背,“别气了,别气了,病人该吃药,不该吃花,活该病入膏肓。”
南瑾陌被单临溪拐着弯的骂人方式给逗笑了,“临姐姐还真是语出惊人,不愧是写本子的大家。”
单临溪抬了抬眉,看不出悲喜,“小陌还没看?”
南瑾陌摆摆手,“别提了,那阎王……”
她抿了抿嘴,“太子殿下送得东西太多了,把尚德宫堆得满满当当的,害得我都没地方落脚了,我扔都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顾得上看。”
单临溪收敛着笑,替南瑾陌扶正面具,“小陌真是任性。”
南瑾陌挑起车帘,“这里不是那家你我儿时常光顾的粥铺吗?”
凉月替南瑾陌拿来马凳,搀扶着车内的两位下车。
“主上。”孟少艾的笑容很浅,如同一簇柳絮随风一吹就散了。
“临姐姐也真是,既然是踏春时节,怎么挑了间这普普通通的粥水铺?”
紧贴在南瑾陌身后的孟少艾瞥了一眼这家破破旧旧的粥铺,她瞳孔震荡,拖慢了几个步伐,落在了南瑾陌后面。
南瑾陌感觉孟少艾神情异样,她脚步顿住,“世子时常待在西陵边界,没这个踏春喝粥吃春饼的习惯吧。”
孟少艾灰蒙蒙的眼底里有了几点惊恐、愧疚以及不安的纷杂,她盯着露出莲花的绣鞋尖,动摇在顷刻烟消云散,她上前几步碰了碰南瑾陌的衣袖。
“正是,还望主上包涵。”
南瑾陌的眼睛落在孟少艾神色变化的脸上,“既然如此,请临姐姐多给世子说说咱们南与踏春时的风俗习惯。”
寡淡的粥水的表面起了褶皱。
南瑾陌想起。曾经,她也这样看着那汪起了波纹的粥水,站在这家粥铺门口,寻找那一个瘦弱的小乞丐。
一个满眼惊恐,浑身破布,全身恶臭的小乞丐。
可惜直到她手里的粥被风吹凉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小乞丐再也没有出现过。
南瑾陌压着声音,“查查孟少艾可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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