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唱腔
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里,黑暗渐渐地消散。远远的,她看见了藏身在竹林深处那身纤尘不染的衣袍,灰袍染上的暖黄如同孤舟唯一的灯塔,颜色柔和却比她见过的烈焰还要夺目。
在那片浓淡相间的火光里,他笑得和煦轻柔,记忆鲜活地翻涌着,“国主,您该主动回击了,别怕。臣会为您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
“主上!您小心。”豆丽扶住南瑾陌,她的目光落在豆丽满目的刺青上,为了防止暗杀,自己特意带上豆丽到了这昭愿寺。
“豆丽,攥写通函,本王将不日到访海王宫。”
跪在地上的豆丽,“喏,奴婢这就去。”
凉月上前,把装有羊脂白的锦匣交给豆丽后,低声道,“主子,那群刺客全部暴毙,没有活口。”
“嗯。”南瑾陌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位身披银甲将领,四周举起的火把把冷冰冰的银甲染上了一层柔和。
少年意气勃发,壮年沉着冷静,“两位平身吧。”
“末将谢润豪,拜见主上。”
“末将史挽朝,拜见主上。”
视线落在挺拔健壮的史挽朝身上,“史将军,可知道这次为何会由你护送本王来昭愿寺?”
史挽朝垂着头,火光把他神情照得昏暗明灭,“臣不敢妄自揣度。”
“你不知道没关系,可你得明白,这次本王在昭愿寺遇刺,哪怕你现在手下没有活人,这罪责都该由你这将领来担。”
南瑾陌跨过具具尸体,“王军确实该整顿整顿了,连几个刺客都杀不掉。”
她扭头看了看藏在人群里的秋冥,轻轻勾起嘴角,“本王听说,史将军是不愿继续服从国师听命,这次是主动请缨护送本王的吧。”
史挽朝动了动嘴角,扑通往地上跪去,“主上不该由佞臣把控朝政和兵权。”
“此等妄言,该当何罪?”南瑾陌望着被火光烧得通红的密林枝桠,“谢润豪,按南与军律该如何惩处?”
“回主上,杖毙。”
“史挽朝,对本王来讲,一个苟且偷生的将领是毫无用处的,除非你能向本王证明你还有点用。”
南瑾陌侧过脸,听着史挽朝发自内心的承诺,“臣定会向主上证明自己的。”
“国主。”秋冥默默跟了她一路。
“你找不着路了?”南瑾陌不想秋冥跟着自己,更想找个借口把这傻子留在昭愿寺,“让凉月送你回去。”
“臣依诺保护国主,自然该随时都在国主身旁。”
南瑾陌停下来,转过身,她脾气上来,“你为何偏偏就要掺合,怎么这般固执?”
沉静如水的他看着气躁的南瑾陌,“臣依稀记得之前也有人这样和臣说过,说她也是执拗固执得很,越是不被人看好的事,偏偏要做出一番成绩,国主您要去海底,是吧。”
南瑾陌咬起嘴唇瞪大眼睛看着秋冥思忖半响,最后用劲地甩了袖子扭头往前面长桥回廊的台阶迈脚步,“不劳你费心!”
穿过一长桥过后,那扇荧光在门槛处层叠堆积的大门出现了两人眼前。
在白天祭祖,她曾大力拍亦尘背的时候,便把许多灵石粉拍在了亦尘袖口,此处粉末堆积,便是亦尘生前到过的地方。
南瑾陌挡了挡秋冥的前路,“你就别进去了,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吃人妖怪冒出来,专门采补阳气。”
秋冥用手捂着脸,“还有什么妖精比国主折磨人?”
背过身的南瑾陌拉起重重的门扣,她手指夹在门扣处,钻心的疼让她猛地回过神,侧过脸盯着衣角,“你再敢妄言,把你舌头拔了,腿打断。”
秋冥勾起淡淡的笑,盯着她红到透明的耳尖,“可国主该知道,这海底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您不该如此冒险。”
手握紧成拳的南瑾嘛,气鼓鼓地转过身,正对上秋冥,“这是本王自己的事,况且本王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你去,你别在这里一幅悲天悯人的假意,本王。”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本王一人单打独斗惯了,不喜欢旁人指手画脚,你在本王身边不就是想找回丢失的自己吗?自欺欺人的家伙。”
“国主也是自欺欺人的人。”秋冥声音低地只有自己能听到,肩无助的松了下来,收敛住了那点灼热的探寻,扫了扫落满月光的靴面上,“她怎么会承认自己的软弱。”
月光倾囊入云,云间漏月,松林稀疏,斑驳如雪。
一声凄婉唱腔在月夜中炸开,锣鼓齐鸣。
两人对视相望,跃上檐角,往寺内庭院楼阁探试。
“锵!”孤独里在高墙院内,盛张灯火通明的戏台上,正上演一出大戏,“朗素与谡善,街亭一役,谡下狱,戮谡以谢众!”
台下人头攒动,原是寺中僧人从凳上皆站立起身,甚至有一扫地老僧手背擦去眼翳,一旁有年轻僧弥翕然张口,呵欠与涕泪一并具出。
两人趴在那四角院落的屋牙子处,见着凉月底身前来,秋冥困惑道,“为何一寺庙深处还藏着一戏台子。”
“这地方本是国师指定的风水宝地,离傈都远得很,本王今都是头一回来,也不知究竟这戏台是何人所为。”不过这处挥斩马谡的戏,倒是活生生地上演在了自己跟前。
这时,剧毕,在场的僧侣纷纷起身,有铃音响起,他们受铃声操纵,朝戏台而上,更有甚者试图攀爬而上。
站在戏台上的老生旦角纷纷摘下脸上髯口,取下头顶的罗帽,他们几人朝檐角望去,似乎察觉到了檐上的三人,他们对面前如行尸走肉般的僧侣招手,又向对着那三人招手。
“这雕虫小技,也敢拿来丢人显眼。”秋冥轻蔑嗔怒。
“既然是你熟悉的技法,为何你不出手阻拦,救下他们?”
所有排成列队的僧侣随着那几名戏角儿一齐往帘幕后走,“倘若再继续旁观下去,他们怕是不知要被弄到哪里去。”
“他们自然是通往大陆各个风月场所,国主该是见识过了。若真是要救他们,不如直接抓那知道内情的人询问,所谓打蛇打七寸,该直接命中要害,抓住命脉,才能从根源上彻底冰消瓦解这类蝇营狗苟之事。”
南瑾陌心底泛起一阵恶心,若这些和尚是由鲛人冒充的,那真正的僧人又去了哪里?还是说僧人早鲛人一步成了相馆,所以她才会看到那群在禅院诵经的僧人。
一个身穿灰袍,看着模样约十四、五样子的小僧弥扬起充满稚气的脸,”小僧无妄见过主上,主上万福。”
“免礼。”南瑾陌的余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两人,这个小和尚估计是跟了自己一路,有事要说?
无妄倾身弯腰,灰色僧袍贴着他的背脊,把骨瘦嶙峋的凹凸印到了南瑾陌眼里,他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若有若无的出现在她的耳旁,不知怎地他脚步放慢从前方贴到了她身侧。
南瑾陌见他身子微微颤抖,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生病了?怎么抖得如此厉害。”
无妄几步走到了南瑾陌身旁,朝南瑾陌刺了过来,“你这妖妇,叫你助纣为虐!”
秋冥拦下无妄的进攻,“凭你这点力气?还想杀人?”秋冥几乎把无妄拽离起地面。
匕首“哐当”一声落地,无妄瘫软在地,苦涩地盯着被凉月护在背后的南瑾陌,“你们这些帮凶、坏人!”
南瑾陌慢慢地朝无妄走近,她蹲下身,“若你一五一十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答应你,不把你们送去云、喜、禅、院去。”
“是你们。”南瑾陌见无妄的眼里的光在闪烁明灭,她咬起唇,加重了音。
“既然主上知道云喜禅院,那我答应主上,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主上。恳请主上救救他们!”无妄跪坐在地上,语气激动起伏。
“本王能救自然救,他们不都从那个戏台子走掉了?莫非还藏在这寺庙里?”南瑾陌想着那个灵石粉堆叠在门口的房间,“在那个上了锁的房间里?”
无妄收起空洞无助的神情,“亦尘是小僧的生父。”
“生父?“南瑾陌饶有趣味的在口中重复了这两字。
“正是因为如此,小僧知道了这寺内许多秘密,主上知道每三个月,寺庙都会进行施粥广济的善举,借此机会诓骗许多无父无母的童男童女来到寺庙,而这些小孩会依次送往亦尘房间,进行指导教业。”
南瑾陌的鸡皮疙瘩渐渐从背脊爬满全身。
“小孩?”
“这些小孩最先被送走,有些父母的会来寻小孩。这时,这些父母便成了下一批被送走的对象。
这些被送走的男女老少一部分流落至了像禅院这样挂着羊头卖狗肉的风月场所,还有一部分被人买来做了试药的药人,还有一部分恐怕早在运输的路途中就丧了命。”
听着无妄的说明,秋冥的嘴角往下压了压,绷住的情绪有了几分怅惘。
南瑾陌听着无妄的话,看来这昭愿寺只是他们培育的毒瘤之一,整个地下还藏着数不尽的昭愿寺,连绵不尽阴暗生长的毒瘤。
“主上可知这寺里供奉着一尊鲛人金身像?”
风刮过屋檐,无妄的声音在’“沙沙”作响。
“为了求得那尊鲛人金身,亦尘散尽千金,觉成是他的帮凶。寺内所有人都与这事脱不了干系,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东吴国。”
“鲛人金像?”
“那座金像底下是条通往海底的步道,鲛人向昭愿寺的住持掷金千两后,用脚一步步地从海底走了上来,鲛人穿上了僧众的衣袍藏匿在我们中间,成为他们敛财的工具,沦为他们手间的玩物。”
“他们不知道会陷入亦尘他们手里?”南瑾陌泛起恶心。
“知道,又能怎样,他们本就不被允许上岸,活在禅院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好的归宿。”
南瑾陌想要说点什么,却听着无妄继续说着,“不过,小僧没有见过那些出去了的人活着回到寺里,再返回海底。”
(https://www.uuubqg.cc/27262_27262639/4051761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