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清摇
秦舒煜陷入了无休止的梦境中。
黑暗中无数只手在把他拽去泥泞的深渊,他挣扎的绝望又崩溃,快要在那片黑暗里沉溺而亡。
耳旁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
那个温暖又坚定的声音在叫他,秦舒煜。
清脆悦耳的声音,遥远的又飘渺,给他带来一丝光的救赎。
光如同炸裂的银瓶,使他的四肢百骸重新充满了力量,他从泥泞浑浊的深渊里挣脱了出来。
愿秦舒煜他,平安喜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眼里的场景没有变化,压抑沉闷的紫檀木床围雕栏,明黄的围帐,宽大空荡的床,炉内的龙涎香已经燃尽,这里是他起居的寝殿。
是东宫。
殿外闹哄哄地声音,繁杂无章,好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在开着热闹的集会。
隔着数丈格档,秦舒煜觉得吵。
他撑起身的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膨胀着都在酸疼着,体内的脏器还不住地往下坠,伤口在这起身的动作下,浸出了丝丝血痕。
血隐约的透过了前胸层层叠叠的白纱布。
他全身被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扯着肉的拉扯感把他的汗给疼了出来。
他疼得抽了一口凉气,“葵安。”
见葵安从屏风前出来,而不是守在身旁,这让秦舒煜不太愉悦,葵安扶他下了床,赶忙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素袍,不敢用力,只松松的披在秦舒煜身上。
他的这位师弟,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那位冒牌顶替他的人,竟然就是南南苦苦寻找的人,她的亲哥,南珉隐。
看着南珉隐那张与南南相似,却满是忧郁又眼神空洞的脸,破碎的衣衫下暴露出肩伤,更叫秦舒煜恍惚了神。
南珉隐和顾绍昀,两人宛如被人操纵的傀儡,只直冲杀,不知疼痛,无惧死亡。
秦舒煜偏偏被南珉隐连续找到了破绽,害的自己差点死在南珉隐的剑下。
秦舒煜揉了揉额角,他好想她。
想见她弯弯的笑颜,想见她潋滟的红裙。
想迫不及待的见到她,并告诉她,南珉隐没死。
一袭白袍,脸上毫无血色的秦舒煜撩开珠帘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殿下……”在场众人见着秦舒煜从内殿走出,慌乱中停止了推搡,来自皇宫的传唤官已经严肃的站在中央,特意前来东宫代传嘉沅帝的圣意。
陆定青面色沉凝,尤其是在看到秦舒煜坦荡的胸口出暴露的那丝血痕时。
秦舒煜见状拢了拢衣袍,把白纱下的血光藏了起来。
东宫之人阻挡外臣内侍入殿。
来自皇宫的内侍外臣偏偏要硬闯东宫。
所有人不眠不休的僵持了三天三夜。
秦舒煜跪地领旨。
“今南与□□,外姓佞臣颠覆南氏王族统治,试图改换他姓建立新政,如此行径,实则玷污血脉纯统,被天道不容。
现行清摇令如下:太子秦舒煜即刻亲率二十万皇军前去平乱,定于一月内收回南与全境政权,归复东皇皇室。”
秦舒煜抿了抿,他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眼里闪烁飘渺的光,伏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儿臣领旨。”
内侍官把明黄圣旨双手交于秦舒煜手中,“太子殿下昏睡数日,耽搁了不少时间,请殿下即刻前往南与。”
秦舒煜捏到了夹在圣旨里的那枚皇军的军符。
他手臂无力的垂下,这一刻他宛如一具被抽掉灵魂的死尸,麻木的站直了身,那张渐渐泛着铁青的脸,徒增了几分飘忽不定的迷茫,他偏头问陆定青,是在抓起那根救命稻草的执拗。
“孤怎么没有听明白?”
陆定青向宫人示意,很快便是拿来那副龙鳞铠甲,他拿过头盔,递给秦舒煜。
“殿下,请启程前往南与平乱。”
她那般惜命,定是无恙的。
况且自己已经派了封墉戌前往南与,该是能护下她。
秦舒煜侥幸又偏执的想着,腰间被一硬物咯得生疼,他低头看了看,是她曾经给自己缝在内侧,装凝息丹的布袋。
他喉头滚了几圈,丹药落袋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人……
“你随孤先前往南与,东皇大军交给李润豪,让他随后全军压境,与南与王都傈都城汇合。”秦舒煜立身于白马之上,他仰头吞下整瓶止血药,口腔里弥漫着苦涩干瘪的药渣,他夺过陆定青手里的水袋,几口囫囵咽下。
清冽回荡,刺激热火的后劲留在秦舒煜的唇齿间,他拿手背蹭点嘴角的酒渍,“这酒。”
是南与的上醴泉,她最喜欢的。
陆定青接过秦舒煜抛开的水袋,他从秦舒煜摇了摇手里的水袋,“啊,殿下身重剧毒,又挨了数刀。倒是比预想的时间醒来的早些呢。这酒是临走前,南国主赠予下属,这酒甘冽清香,既能暖身,也不醉人。殿下滴酒不沾,该是没喝过。”
秦舒煜情绪越发烦躁,他扬鞭策马,把陆定青甩在了身后,陆定青高声询问,“殿下您认路吗?”
“你既然知道,那还磨叽什么?”
沉闷的马蹄声在不停地回荡在密林间,大雨初歇后,潮湿的泥土气息裹着森林里的新叶气味,一股生机盎然的茁壮,两人却一路沉默,气氛凝重。
陆定青不安,“……殿下,您身体还未痊愈,这人和马都遭不住您这般不要命的奔波……”
“孤越早一点抵达,她便早一点安全。”秦舒煜的脸色逐渐惨白,陆定青知道他在硬撑,“殿下您不是提前让封副将去往南与了吗?您该相信封副将。”
“孤信他,只是最信的始终还是自己。”秦舒煜仰头遥遥看到了那座看似固如金汤的城池。
灰黑色的城墙蜿蜒绵延,勾起他无数沉醉的梦。
城里有着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傈都城。
秦舒煜身骑的白马反复颠簸了几下。
白马由于拼命奔波,筋疲力竭,倒地抽搐几下。
马累垮了。
站定的秦舒煜往笼罩在死寂中的城池内看去,城门无人把守,城门打开,里面寂寥空荡,没有活人的迹象。
清沥的水汽混合着轻微的血腥乘着一阵微风从城内吹散开来。
夕阳残血,浓郁的血色沾满了整个天顶。
像极了他记忆里那抹绚丽的红裙。
这座城静谧的不像话,他先一步进了城。
秦舒煜在傈都城度过了生命里最彷徨阴暗也最绚烂潋滟的半年时光,他对这里很熟悉,而现在眼前的一切却让他觉得很陌生。
再没有了熙攘人群,繁复的烟火气,几匹无人认领的赤褐骏马拴在马桩上,他抬头看了看那张门匾。
春风楼。
“进宫。”秦舒煜取下缰绳,对着身旁陆定青唤道。
踏踏的马蹄声激荡起的涟漪,指引着两人直抵王宫。
在王宫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
那座充满邪气,由万个头颅堆叠而成的高塔饱受风雨的侵蚀吹淋,在充满残血的霞光中变得狰狞狂妄。
万寄遥俨然化身成万物主宰,她站立与高塔之巅,“消弭之音,盛世之举,比之祥瑞,桑梓彼室,以真龙之血,祛除污秽,启齐乐太和,祈福盛世之状也。”
血色残阳照在万寄遥那张满足平和的脸上,她闭着眼,享受着最后的宁静。
“轰!”巨响拔地而起,有人驽马直面撞向万寄遥身下的高塔。
头骨受到冲击,塔架震荡,头颅纷纷滚落在地,巨大的冲击把立于高架顶端的万寄遥摔落而下。
万寄遥狼狈的摔在了垮塌的头颅之上。
身披金麟铠甲的男人人出现万寄遥的眼里,强劲的蹄风从万寄遥的眼底刮过,“孤要看看,到底何方妖孽敢在这片土地上,召唤这等邪祟。”
秦舒煜的铁蹄踏破了好几个头颅,他看到了雷天益和凉月的头。
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差些。不过,这颗凝息丹是出自凉月的,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
秦舒煜居高临下的看着万寄遥,“不想死的话,就回答孤,你为何要穿着她人的衣服,是谁要你冒名顶替的?”
万寄遥瘫坐在那堆头颅之上,她万万没想,仪式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男人破坏,她歇斯底里的叫嚣着,“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破坏这神圣的仪式!你可知我有能使万物复苏的能力!我能复活任何人!我手握成千上万的死灵,如同手持千军万马!我挥挥手便能驱使所有的死灵踏平整片大陆!”
万寄遥说罢,便试图驱使所有倒地的死尸。
现在斜阳残血,早无半点雨滴的痕迹。
万寄遥失败的堂而皇之。
秦舒煜面若寒霜的翻身下马,带着危险的压迫感朝瘫软的万寄遥逼近,这女人能让死人复活?听上去还真恶心,“你是商穆骞的人。”
“他人呢。”秦舒煜狠狠地盯着万寄遥那身红裙。
万寄遥听秦舒煜打算找商穆骞的麻烦,只要她告诉这个浑身是戾气的男人商穆骞的行踪,是不是会放过她?
“他好像和南国主有过节,往悬崖那边去了。”
秦舒煜的心被重重地揪了一下,南南被商穆骞盯上了?
他的慌乱再也摁不住了,仓惶接踵而至,“哪里的悬崖?”
万寄遥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着,“像是靠近东吴边界的方向。”
陆定青赶上来,“殿下,属下或许知道那里,先前属下曾在那崖下的乱葬岗躲过一段时间。”
“就去那。”秦舒煜的铠甲噌噌响起来,他带着厌恶以及莫名的烦闷,用拇指蹭开了剑鞘,准备就地解决了万寄遥。
一只从千万个头颅里伸出的苍白的手,攀住秦舒煜的靴面,暗沉的血污蹭在了秦舒煜的金色靴面上。
血污把锃亮的靴面捂得乱七八糟,连人像都变得扭扭曲曲。
“救、救救,阿姊!”浑身是伤的顾尔声终于见着第一个来到这个漩涡中心的活人,他使出吃奶的劲,磕破了手肘,一步步拖着逐渐麻痹的身躯,抓住了秦舒煜。
“求求你,救救我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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