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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且起长叹


  曲有容回信芳园后,好像是因为感到自己幸福所以也要让其他两个妯娌也一起幸福的想法,她担起好事佬的任务,与晚晴商量后,以萧如月的名义约见李明武,在章华楼外的石亭摆下酒席,意在调和矛盾。//Www、qb⑤、c0M//

  李明武一见苏贞秀在场,扭头就走;李明章抬起一只脚揣了那石桌,还叫李明文看好他女人,没事去绣花,别多事。

  正好李家七仙女路过,胖仙女叉腰大笑,姊妹几个大肆嘲笑苏女和公孙的狼狈。苏贞秀低头不敢反驳,公孙红锦却是强烈不忿胖仙女借她之事糟蹋自己有如天人之姿的兄长,她性子也硬,逮着机会,便和李清圆大吵大闹。

  一群人围在一起叫骂吵闹,最后展成肢体冲突那都是注定的。

  公孙红锦身手灵活也不怕,倒霉苏贞秀,给几个仙女一推二搡的,直接撞上石柱,头破血流,立时晕了。曲有容和公孙红锦失声尖叫,李家七仙女扬长而去。

  萧如月无奈地暗地里叹气,拿手绢按住苏贞秀冒血的额头,再叫丫环去叫人。

  石亭里,公孙红锦握着曲有容的手说,一定要让简三太太治家!这样严重的姑媳问题,告到简三太太那儿去,那是没有下文的;连李家四位少爷都是宠着胖仙女由她“作威作福”,打便打了,没死就成,又不是没钱请大夫。

  信芳园里,无人敢触七仙女的楣头,唯一得到七仙女喜欢的便是说胖仙女“配得起京都第一公子”的稚龄小孩。

  对于七仙女的善意,萧如月还真有点意外。她小心地把握双方之间的分寸,推说因为胖仙女和晚晴姑姑一样能干,才有那样的说法。这话传出去,胖仙女就跑去晚晴那儿要饭吃。据说,吃完后,李清圆当即磨着父亲给烧得一手好菜的晚晴定名分。

  传言真假无人可证实,但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简三太太一推波助澜,这事儿就成了。七八天后,李先生传令各地有名份的妾室,在指定时间赶到津州,接新的姨太太敬的进门茶,大家一起过个年。

  也就是所属李家内院的女人,除在燕京江汉侯府的大房和二房可以例外,其他都要给简三太太拜年。

  意义可是非同一般。所以,人人卖力地搓地板洗桌椅,人人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人人与有荣焉。代表信芳公主身份与地位的宫灯,挂满前后两院,粉红粉蓝粉黄粉紫罩满楼,柔媚中透着一股子张扬的气势。

  这样大家就明白胖仙女在李先生心里的地位,有人要去讨好,反被其他六仙女打骂奚落。于是,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小孩身上。

  不过,小孩多在东皋一心楼,礼是收的,转手合成黄金存进自己的黄龙青雀印章户头,但是事情她是办不成的,而且也没人能怪罪她,谁能突破无比威风无比危险的李大少爷呢?

  给晚晴开脸定在二十六那天,李先生在前院,女眷们齐聚犁花小院,满满坐了三桌,环肥燕瘦,美貌才情兼备,高谈阔论。简三太太兴致很好,她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李家内院的执掌,风头之键就是李先生的正妻和二房也得避让。

  晚晴挨着桌子奉茶行礼,应对得体,女人们最多嗯一声,瞄着晚晴的肚子笑两口,没有口诛笔伐。因为她不能久站,给众位姨太太见礼后,简三太太便让她坐在主位旁边。

  趁着这功夫,萧如月向席间打量几眼。今日这些女客便是李先生的女人了,美则美矣,眼中的冷光嘴角的寒意话语里的刀子,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们在等机会,大厅里蜡烛全亮时,苏贞秀裹着满额的白纱布,和曲、公孙两人姗姗来迟。这可给姨太太们找到借口,从对长辈的不敬开始训起。

  以讨伐苏贞秀为中心起,这些姨太太对她是一百个不满意。从她娘家的出身到她的长相再到学识,那是批得体无完肤,让人羞愧得恨不能立即去撞墙,省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再说曲有容,批她太清高太孤傲身子骨太单薄不能生养没福相。。。只有姨太太们编排不出的罪名,没有她们说不出口的。

  提到公孙红锦,那是没二话的。那点儿破事早已传遍李家上下,姨太太们看这个儿媳妇的眼神,就像是那阴沟里的老鼠、垃圾堆里的蟑螂、茅坑里的蛆虫,她的存在比苏贞秀更碍眼,沉塘装猪笼都嫌不够。有公孙红锦失足在前,小家子气的苏贞秀也似乎变得可以稍许忍受。

  批完这三个新妇,姨太太们刀锋似的嘴就指谪起简三太太的眼光,都挑了些什么货色,辱没李家门庭,污辱李家少爷身份,又猜度简三太太的险恶用心,要毁了李家将来云云。

  当然,她们也没打算放过小孩。不过,小孩傻愣愣地瞪着黑眼珠,一副听不懂京片子的模样,天竺语或波斯话哪有大秦话博大精深,数落起来也没有国骂来得畅快淋漓,对小孩的挑剔暂且作罢。

  简三太太冷笑两声,借口晚晴身子重要早休息,散了晚宴,基本上大家还什么都没顾得上吃。萧如月牵着晚晴的手慢慢地走在后面,前头,苏、曲和公孙三人今日蒙受巨难,颇有同体连枝要相互扶持的意思。

  公孙红锦早就哭成了泪人儿,曲有容搀着她,两人一路被人指指点点。公孙红锦让曲有容放开她,省得也被她这样没名节的女人坏掉名声。

  苏贞秀仰着细脖子,白绷带晃来晃去,音量不轻地喊道:“不就没落红,有人跟好几个男人睡,都比你还活得自在。”

  曲有容拉拉苏贞秀,让她不要说,苏贞秀不依,挣脱开,反而更大声:“怕什么,这里谁不知道,那只破鞋谁都可以穿。我们什么都没做,要被数落,她呢?”

  几个姨太太走得晚,听到她的叫喊,眼露不屑,冷嘲热讽几句,相信明天起李家上下都会知道,简文公府的门风很开放,和做妓没两样。

  “瞅瞅,那孩子,才几岁眼睛就那么骚。”

  “什么人教什么种嘛。”

  “我说孟九白那些银子不扔万花楼,原来这儿有人有这本事。”

  “三房这功夫咱们可学不来。”几个女人有说有笑,走了。

  晚晴握着小孩的手,冒着虚汗,她脸色变得很白,摇摇晃晃地站不定。等姨太太们全都走光,简三太太手里的茶碗用力摔到地上。

  秦嬷嬷关上门,对左右丫环使了眼色,两个大丫环抓住苏贞秀,开始掌掴。

  萧如月冷冷看着苏贞秀,有些人天生犯贱,根本不值得同情。

  简三太太拿起新砌的茶,神情冷漠,轻轻呷了一口,放下,用手绢拭嘴,又放下手拉平衣褶子,说道:“这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得听婆婆的话,守婆家的规矩。原想着你们年纪小,不懂,以后慢慢教。现在不教是不行了。”

  戴着指套的手掌按到桌案上,秦嬷嬷上前听训,简三太太吩咐她去请家法。

  晚晴搂住小孩,说囡囡还小,希望太太赏恩让小孩先回去吃饭。简三太太半耷着眼皮子,抬起手,打量自己镶翡翠的指套,凉凉地说道:“饿一顿,正好长记性。”

  简三太太的家法取来了,先是一块布满尖木椎的黑木板。秦嬷嬷把它放在苏贞秀的前头,苏贞秀害怕得直摇头,她嘴肿得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叫着不要。秦嬷嬷踢她的膝盖骨,叭地,苏贞秀惨叫一声,双膝已跪在尖木椎角上,红色的血很快染红白色的襦裙。

  第二个轮到公孙红锦,等待她的是布满铁齿的贞洁锁。公孙红锦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曲有容担忧地看着她,公孙红锦笑得惨淡:“这都是我该受的,谁叫我贪生怕死爱得不够深!”她迅剥除裤裙,让仆妇们给她扣上锁带,长满绣斑的铁齿卡进雪白的肉里。

  萧如月困难地吞咽口水,牙关紧咬,闭上眼不敢看,耳边回响公孙红锦惨烈的哀鸣。

  第三个曲有容,公孙红锦从奄奄一息中微抬起头,哑着嗓子问简三太太,这是何缘故?

  简三太太淡淡地解释:“你们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败坏家风门风什么罪还用本公主教你们吗?!有容,你记得独善其身,却不要忘记她们都是你的妯娌,她们做错了事,事前你没能阻止还情由可原,事后也不知教诲她们知礼守礼改过,你说,罚你该是不该?”

  曲有容认罚,抽藤条三十。

  抽打的时候,李先生到场。他扫了一眼三个新媳的惨状,并不太满意,道:“这敲打晚了。”

  简三太太行礼,也不辩解。

  李先生搂着晚晴,转身离开。萧如月跟着跟着,脚步便慢下来,索性蹲在花园里某一角落,心里充斥着愤慨却又无能为力,然而,在简文公府,她连呐喊都做不到。

  草丛中,蟋蟀蝈蝈的声音停了。

  有人来到附近,黑影笼罩住她,对方也蹲下来,轻轻地唤了一声:“囡囡。”满满的忧愁与怜惜。

  萧如月抬起头,怒意涌上双眼与双手,不知怎么地,轮起拳头就往少年身上揍,李明武一声不吭,任由她小拳头挥舞。

  大概是笃定他不会伤害她,所以,才放肆的吧。可是,为什么要是这个少年呢?这么温柔又那么残忍,萧如月心里一酸,眼泪可耻地滑落。她迅抹去,李明武却以为她打他打痛手才哭,急巴巴地来抓她的手吹气呼呼。

  “不痛,呼呼,囡囡,不哭。。。”

  听到他哄小孩的声音,萧如月更生气,气得急了,嗷地一口,咬在那只碍眼的手掌上,狠狠地,用力地,泄怒地。李明武也由着她咬,他皮厚,不怕痛。萧如月情绪平定,松开牙,呸呸吐了两口,推开李明武,迈动小腿回独院努力。

  在没有找到机会离开前,她得忍耐,还得学着坚强。

  简三太太这一顿威,将一干姨太太还有李家七千金的气焰压了下去。苏、曲、公孙仨个新妇在自家院子里养伤,闭门不见客。

  大家都很守规矩,信芳园很平静。

  平静的湖面下面隐藏着女人们狰狞的阴笑,晚晴不止一次因为噩梦惊醒,她陷入一种内心折磨与道德谴责的双重痛苦之中。封建礼教对女性贞节观的束缚,在孕妇情绪最不稳当的时候,幻化出黑色的恐惧,吞噬那伪装的不堪一击的坚强。

  李先生在时,晚晴笑得娴雅淡定;李先生一走,那种苦难的忧愁就笼罩这个小女人全身心,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惊惶失措。

  她的爱情给予她生存的勇气,她的孩子是她爱情延续的保证,然而,她的恐惧也因害怕出世的孩子背负骂名、担忧失去爱情而生,根植于心,无人能够拔除。

  哪怕她告诉小孩一百遍,不要理会闲言碎语,她自己就做不到,

  萧如月不知道该如何排遣晚晴的痛苦与恐惧,只能尽量找些事转移晚晴的注意力。

  大年三十那天一早,李先生携简三太太与李家仨兄弟等一行进宫与皇家共度除夕夜。简文公府里剩下一干仆役、紫煌院一位少主子,信芳园女子若干。

  不久,李先生曾经的心头爱十九姨太太到津州,此时已无人注意她的姗姗来迟。十九姨太太进信芳园第一件事,照例送礼。

  马春娇提着礼盒,走进小院的时候,萧如月坐在瓜藤下,正和晚晴学绣花。察觉有人在望,晚晴抬起头,缓缓起身。

  两个气质相似的女人,温柔娴雅,沉稳贞静,对立院中,对望。不知是风动,还是手动,马春娇手里的白色纱绢轻飘,飘过迎春花绿茎丛,再也不见。

  “你就是晴儿吧?”

  “见过十九太太。”

  两个女人寒暄一番,便聊到晚晴的肚子上。马春娇感叹一声:“六个月了吧?要小心呢。”她那个孩子,就是在六月的关头中的毒。

  晚晴抚着肚子,笑道:“大夫说五个月差几天,肚子显大。”

  马春娇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肯定语气说,她不会看错的,六月正当时。

  晚晴不自在起来,马春娇拈起一朵万寿菊,碾碎金丝,状似随意说了一句:“听说你侍候过其他人,记错日子也有可能。”晚晴的脸顿时难看到极点,马春娇一脸无辜,好像说实话应该受到表扬才对。

  “姑姑,这里怎么绣?”

  晚晴做了个请人离开的姿势,马春娇轻笑,她笑起来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不要生气,你知道么,我那个孩子是他正宗的种,我的孩子死了,他却不给他报仇,偏把你肚子里这个孽种当成宝。”

  “姑姑!”萧如月叫起来,晚晴两眼无神,木然地转过头,萧如月举起手上绣样说不会。马春娇咯咯笑着,起身清唱一句“从来好事天生捡(俭)”,飘然离去。

  萧如月觉得这女人到这儿来,就是为着刺激晚晴,简直是可恨透顶。这下该怎么安慰晚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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