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卷着热意的风打过树叶，繁密略带急促的摩擦声响起。
陆隽向远处树荫下的人挥挥手，带着笑意对季明月道：“看到没？叶云舟。”
季明月一愣，点点头，没有搭话。
叶云舟只望了一眼台阶上的人就转过了头，手上的汽水罐没刚才凉，递到嘴边尝了一口，柠檬味的海盐水，气泡密集在舌尖炸开，略甜却很刺激。
他喜欢这种感觉。
“云哥！”陆隽把拎在手里装着冰镇水的袋子放在长椅一边，神神秘秘的，“看，衍哥妹妹，小仙女。”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长椅边上，白色的短袖有些宽松，显得她很小一只，叶云舟默默比了一下，估计还没到他胸口。
跟季星衍的眉眼很像，却没他锋利带冷，小姑娘眉目软和，皮肤白净，发色乌黑。
最漂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的茶色瞳孔，是一泉朦胧温柔的湖海。
叶云舟笑笑，确实是个小仙女。
他站起身，眼尾带笑携着礼貌：“你好，我是你哥哥同学，叶云舟。”
季明月手指揪着衣角，指尖有些用力微微泛白，礼貌点点头：“你好，我叫季明月。”
陆隽屁颠颠跑去叫季星衍他们，叶云舟从袋子里拿了一粉色罐身的汽水。
是的没错，粉色，桃子味的汽水。
叶云舟心里嗤笑一声，没想到陆隽这家伙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
把汽水递到小姑娘面前，叶云舟对小姑娘还挺有好感，毕竟是自家兄弟妹妹，得当自己妹妹宠：“天气挺热，拿着喝吧。”
他看得出来小姑娘有些怕生，斟酌一下才找了个借口，怕小姑娘不好意思接。
季明月接过来，指尖瞬间被凉意占据，穿过血管，给她略微紧绷的神经带来一些舒缓。
叶云舟俯身把装着汽水的袋子往他那边移了一些，坐在长椅另一头又开了罐汽水，没有再看她。
小姑娘坐在另一头，脑袋低垂望着手上握住的易拉罐。
季明月没想到真的是他，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眉眼却是一如既往。
当初小少年站在走廊外，远处的灯不知为什么却坏了，寂静的走廊是一片绵延的黑。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胆子为什么这么大，拉着怕黑的小少年直直往前面走，到了明亮的大厅才松手。
小少年个子比她高，皮肤白，眸子更显得清黑，他还愣愣望着她。
“好了，我们已经过来了。你不用怕啦。”小姑娘俏生生的声音很好听。
当时他还特别死鸭子嘴硬：“我，我才不怕黑。”
小姑娘站在柱子边，灯光打下柱身的阴影照在她身上，她抿嘴笑了笑：“好吧，你不怕黑。”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真的特别想知道这个漂亮小哥哥的名字。
漂亮小少年眨眨眼，声音还带着一丝稚嫩：“叶云舟。”
“叶云舟。”小姑娘摸摸耳朵，小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真好听！我记住啦！”
“你叫我小月亮吧。”这是妈妈给她取的小名，小姑娘希望漂亮小哥哥也能叫她的小名，这样他们就可以变得很亲近了。
小姑娘向他挥挥手，还没等他回答就往原来的路跑去，转身前她说：“希望还能跟小哥哥再见面！云舟哥哥拜拜！”
小少年的身影在灯光下像一棵青竹，稚嫩却挺直，一直被她深深记住心底。
只是没想到，这再见竟然是十年后，季明月无声笑了笑。
至于为什么把这个人记得这么清楚，可能还是归结于他的确长得很漂亮出众，即使长大后脱去青涩，添上少年气，熟悉的眉目丝毫也没有改变。
他可能没想起她，她也没去想原因。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遥远的记忆都会被时间模糊掉。
更何况，他们仅仅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她留恋的可能只是那时对于一个眉眼出众少年的好感，当时心里的悸动像原野野草一般疯长。
至于到现在还有些迷恋，怪只怪这人长得太好看。
“打不开？”熟悉带着凉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她抬起头，季星衍额角还沁着汗水，他拿过她手里的汽水，气息有些喘，“这么热，也不知道带顶帽子。”
季明月站起身接过已经打开的汽水，声音有些小：“这么热，你们为什么还在打球？”
陆隽闻言笑了：“小仙女，你们女生怎么能跟男生比？我们皮糙肉厚的晒晒又不怎么样。”
夏至深刚去洗了把脸，发尖上还滴着水，听到陆隽说季星衍妹妹来了，看见季明月时还有些惊讶，没想到陆隽这小傻子还真就让他碰上仙女了。
他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礼貌打了招呼。
离下午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陆隽他们决定再打一会儿球。
季星衍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看着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声音有些轻：“我们去打会儿球，等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小姑娘抱着汽水乖乖点点头。
“喝完袋子里还有，想要什么自己拿啊，别跟哥哥们客气。”陆隽对小姑娘说完仰头灌了大半汽水，转头对有些倦懒靠着椅背的人道，“云哥，打球去。”
叶云舟半阖眼皮，长睫垂下印了一片浅浅的阴影，抬手晃了晃汽水罐：“不了，有些累。”
陆隽也知道叶云舟不喜欢这么热的天气，没再强迫，叮嘱两句向远处操场跑去。
只剩叶云舟和季明月两人在这里。
叶云舟靠着椅背，手肘搁在上面，半垂的手还拿着汽水，头微微扬起，整个人带着一股倦意。
从季明月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少年拿汽水罐的手，骨节瘦削，指甲修得干净整齐，皮肤冷白。
头发蓬松扬下，露出这个年纪少年独有的朝气优越的侧脸弧度。
难怪被人称为一中男神，这样干净利落的气息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吧。
小姑娘把汽水罐轻轻搁在长椅上，悄悄打量他。
叶云舟半掀起眼皮，入目是大片绿，没遮严的缝隙落下一丝丝光线。
鹤城虽然夏天热得要命，但辛亏没有多少蚊子，就算露着膀子躺在树下也没有蚊子来招惹，这多多少少给了鹤城人些许安慰。
叶云舟不是没有注意到小姑娘打量的视线，对是自家哥哥同学的陌生人有好奇是难免的。
他很通情达理没有拆穿小姑娘。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有些眼熟，小姑娘长得也是人如其名，月承玉晕，他如果见过就算记不住也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云舟微微皱眉，侧过头直视她的视线。
季明月没想到他会突然侧头，连忙转过头。
她揪着衣角，白色布料被指节用力捏出很深的褶皱。
他刚才是皱眉了吧？
……感觉很不舒服吧？被陌生人这样打量，换做是谁都会不高兴吧…
他…会不会讨厌她…
叶云舟看小姑娘有些懊恼紧张的表情，挑了挑眉，小丫头情绪全表现在脸上了。
“我没有介意。”他撑起身子坐直，笑起来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像月牙一样，“刚才只是想到一些事。”
小姑娘微微睁大眼，他怎么知道她…
叶云舟放下汽水罐，垂头笑得有些开心，这丫头还真是什么情绪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毫不掩饰。
季明月拿起汽水掩饰性喝了一口，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眼神看着场上有些飘忽。
…
“哎哟，这球打得爷浑身舒服。”陆隽交叉手指放在脑后使劲掰了掰，眯了眯眼看快落下山的太阳凑到夏至深边鬼鬼祟祟道，“是不是小仙女？是不是是不是？！”
夏至深眼角抽了抽，还没等他开口又听到旁边那人欠抽的语气：“啧，就说得后悔死你个傻逼。”
陆隽半天没听到夏至深搭话，偏过头就瞅见夏至深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最看不得别人要说不说婆婆妈妈的样，毫不留情踢了夏至深一脚。
被踢的夏至深：“……”他忍。
“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看上人小姑娘了？”夏至深把陆隽拉到一边，语气少有的严肃，“人家小姑娘可是咱兄弟妹妹，还那么小，你可别不当人！”
被莫名扣了一顶大帽子，陆隽表示很懵逼，摸着下巴沉默了下：“嗯……”
“！！！”
“你这问题确实很冒昧。”
这大喘气差点没让夏至深跳起来直接给他个大嘴巴子。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先不说她是咱衍哥妹妹，就算不是我也没那丧心病狂的劲儿。”陆隽哥俩好地拍拍夏至深肩膀，眼里带着认真，“其实吧，以前我想我妈再给我生个妹妹，可我爸说什么死活不干。”
陆隽叹口气，说真的他特别喜欢妹妹，他可没觉得小孩子麻烦，特别是小女孩，抱起来乖乖软软的谁不喜欢？
他喜是喜欢季明月，但不是那种喜欢啊。
那小孩长得太软了，刚好戳中他那颗蠢蠢欲动一直想当哥哥的心。
陆隽突然笑出来：“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狗。”
夏至深无奈点点头，陆隽这小傻子虽然一天到晚不着调，但性子耿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既然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还是信得过的。
…
“嗯，我知道了。”季星衍挂了电话，微微皱眉侧头盯着地上的篮球出了会神，抬脚往休息区走。
叶云舟靠着长椅休息了一会，季星衍走过来叫醒他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作为一个有起床气的人，就算是兄弟叶云舟也没什么好语气，微哑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咋？”
“帮我个忙。”季星衍没在意他困倦不耐烦的语气，“我有件急事，晚自习下课后你帮忙送一下明月回家。”
季星衍确实有些无奈，但这件事真的很着急，他必须去。
只能找人代送小姑娘，他跟叶云舟相处三年，知道这人是什么品行，可靠冷静。
把小姑娘交给叶云舟，他能放心。
叶云舟有些懵：“她不住校？”
听到季星衍要别人送她回家，季明月连忙摆摆手：“哥哥你忙，我可以自己回家。”
季星衍眼尾沁着霜，对于这件事情他绝不会退让半步，语气强硬：“不行。”
叶云舟还没见过季星衍这强硬不容置喙的样子，眼底的倦意褪去。
小姑娘被凶得低着头委委屈屈，他起身拍了拍季星衍，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脾气没几个受得了。不就是送妹妹回家，你去忙吧，我可以。”
叶云舟从袋子里拿了两罐汽水，走到小姑娘面前，附身抬手递了罐给她，嘴角勾起清浅的笑意：“你好，我是你今天的护送骑士，请多关照。”
欲落的太阳在天边染下大片片的夕阳，姜红色光粒不经意落进少年清净的眸子，漾起泛泛心潮。
小姑娘接过汽水，稍稍点了点头，声音很软又带着丝像猫慵懒回应的撩意：“谢谢你。”
叶云舟瞳孔闪了闪，声音还挺好听。
他笑笑：“那我晚上来接你，下课后就待在教室里，我来找你。”
小姑娘点点头。
…
夏季总是黑得晚，细细碎碎的星子散在夜幕上，是个明朗的夏夜。
“诶你就是季明月？”剃着板寸头的男生抬脚抵在过道上，语气些许轻佻，“还真是个小仙女。”
季明月手指紧紧捏住书包带子，抬头对着面前三个男生，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微颤：“教室里有摄像头。”
坐在她斜边桌子上的另一个男生笑了声：“这破学校什么都好，就这教室里摄像头愣是不给开，你说怎么办？”
季明月睫毛一颤，没有开口。
叶云舟马上就会来的，他说过让她在教室里等他，他马上就会来，一定会的…
另一个男生慢慢踱步过来，抬脚踢了踢桌脚，发出一阵响声：“别紧张啊，我们又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跟你做朋友，真的。”
“那我跟你们做朋友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季明月就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对方。
高挑的少年懒散靠在门边，眼皮微敛，盯着人的眼神漫不经心却莫名透着股寒意，半边身影被走廊灯光模糊了轮廓，沉默冰冷。
叶云舟抬起皓白的手腕，大拇指压住食指骨节，微一使劲发出“咔”的一声。
他掀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们觉得怎么样？”
坐在桌子上的人显然认识叶云舟，挠了挠头，有些心虚：“云哥，我们就是闹着玩，闹着玩。”
“不能跟我妹妹闹着玩，知道吗？”他盯着他们语气凉薄，“要我送你们回去？”
三个男生一窝蜂从后门跑出去。
叶云舟撑起身走到小姑娘面前，季明月一直盯着他，他走过来的时候水雾漫上眼眶，茶色蒙蒙一片。
叶云舟有些懊恼，如果不折回去拿那几颗糖，小姑娘就不会受欺负了。
他抿唇从口袋里拿出那几颗“罪魁祸首”递到小姑娘面前然后摊开手掌，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对不起啊，我来晚了，下次不会了。”
小姑娘摆了摆头，没有接过糖。
她只是被吓到了，不该怪他。
叶云舟看着小姑娘眼睛里要落不落的眼泪，有些心疼，用纸巾轻轻按住她眼角。
柔软的纸巾覆上来的时候带着少年身上的温热，还有一股淡淡的柠檬气息，夹杂海水的潮气瞬间将她攻城略地。
一如当年野草疯长般的悸动又重新牵连心脏跳动，一下一下砸落。
眼泪落下来的瞬间，她知道心脏跳动牵连的不只是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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