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水雾模糊了外景。
季明月坐在公交车上，一些被打湿的发丝黏在脸颊边。
一滴一滴水珠往下掉，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手指上沾着雨水，紧紧攥在一起。
她低着头，轻轻垂着眼，瞳孔逐渐湿润。
抬手胡乱擦了擦脸，季明月深吸一口气。
微红的眼眶望向窗外，斑驳的灯光印在玻璃窗上。
静静盯着窗外，温柔的瞳孔里只剩沉寂。
车到站，她撑开伞走下去。
楼下停着两辆黑色的商务车，季明月只扫了一眼就上了楼。
她走在楼梯上，楼道里很安静。
平时一直都很安静，但是今天的安静让她有些心慌。
她打开门。
屋里四名黑衣保镖恭敬地站在一旁，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没有任何声响。
她有些受惊，缓慢走上前去。
坐在沙发上的人才渐渐显露出身形。
柔黑的长发披散开来，灯光打在她侧脸，皮肤都好像透明，白得有些病态。
黑色的西装外套没有扣上，靠近中空气里还浮着淡淡凉润的冷香。
京涵轻掀狐狸眼，矜贵地抬起手指撑着额头，冷淡的视线落在季明月身上。
“你好。”
季明月小心翼翼坐下，觉得这个人眼熟。
目光凝在她那抵在额角的手指，才突然想起。
是那天和季星衍在操场上说话的人。
季明月顿了顿，轻声开口：“你好。”
“我是京涵。”放下手，京涵垂下眼继续道，“去你妈妈那里。”
季明月一愣，突然心往下一沉，莫名不好的感觉浮出来。
她急忙跑进向挽清卧室。
季星衍半跪在地上，手里握着向挽清的手。
床上的人睁着眼，瘦得皮包骨，脸上却带着笑。
一片安详。
“月月…”向挽清看见女儿，露出一抹笑容。
可在季明月眼里全是虚弱的病痛。
她走过去跪在向挽清面前，握住另一只瘦弱无力的手。
“嘘…听妈妈说…”向挽清看着两个小家伙，身体虽然已经疼痛难忍，但还是露出笑容，“妈妈要先走了。”
季明月摇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颤着声音：“不，我不要………”
明明知道向挽清会离开，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季明月握着向挽清的手逐渐用力，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向挽清只是笑着看着她。
“月月。”季星衍握住季明月手腕，一字一顿说道，“妈妈很疼。”
一滴泪落在季星衍手背上，烫得他手微微颤抖。
“妈妈很疼。”
他重复着这句话，泛红的眼尾述说着季星衍不稳定的情绪。
季明月感觉浑身血液都放缓了流速，逐渐冰凉，骨骼里满是密密麻麻的噬痛，大脑也仿佛缺氧。
一切都好像在分崩离析。
“季先生，季小姐。”站在一旁穿着医用大褂的人递过一份协议书，“为了您母亲能尽早结束痛苦，建议尽快签字。”
季星衍拿过笔，泛着墨水的笔尖久久停在纸面上。
建立十几年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滚烫的泪水滴在纸上，洇出一片深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动笔在那片晕湿黑色墨水的旁边写上自己名字。
季星衍把笔放进季明月手里，另一只手扶着协议书。
季明月哭着想把笔还给季星衍，可季星衍不容拒绝的力度牢牢使她把笔抓在手心。
“月月…”向挽清温柔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般，她瘦弱温暖的手放在季明月头上，轻轻地安抚，“不要怕…妈妈自愿的…”
看着纸上向挽清和季星衍的签名，季明月颤抖着手拿起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季星衍把协议书交给医师，伸手将季明月扶了起来。
“季先生，请问需要季小姐回避吗？”医师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对季星衍说道。
季星衍双手握住季明月肩膀，轻声说道：“月月，听话。”
季明月却望向床上的人。
向挽清已经闭上眼，仿佛在迎接即将来临的死亡。
拉住季明月往外走，正准备关上门。
季明月死死扣住季星衍手腕，颤抖着肩膀摇头。
一根一根掰开她因用力而过度泛白的手指，季星衍神色冰凉。
门被关上。
她想拍门又停下，她不想到最后还要吵着妈妈。
可眼睛里溢出不断线的泪水，心里生疼。
她的妈妈，离开她了。
肩膀被人握住，京涵将她慢慢转过身，轻轻抱住。
微凉的手放在她脊背处，安抚已经泣不成声的小姑娘。
京涵垂眸看着肩膀不断颤动的小姑娘，狐狸眼冷淡。
凉薄的心被她的眼泪透过衣料，渗透皮肤，悄悄湿润。
这世间最悲苦且无可奈何的事，莫过于离别。
––
秋风吹枯草，黄叶飞漫天。
季星衍半跪在地面上，伸手擦掉墓碑照片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一朵白花放在干净的墓碑前，墓碑照片上女人的笑颜如幽兰一般清丽安雅。
季明月放下一朵白花，轻轻摸了摸照片。
又倾身吻上照片，带着虔诚与怀念。
送行的人将花一朵接着一朵放在墓碑前。
当初的两个小孩子长高了些，红着眼眶憋着眼泪放下自己手里的小花。
回到自己妈妈怀里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京涵半挽住长发，无言放下一朵白花，静静鞠了一个躬。
叶云舟是最后一个送花的人，他轻轻蹲下将花端端正正放入那一片中，抬眸看向照片上的女人。
阿姨，一路走好。
他站起身，走向季星衍，拍了拍他肩膀。
侧目看着季明月，她静静垂着眸，黑色的衣服让她更瘦了几分。
叶云舟垂在一边的手悄悄握紧。
几片枯叶像蝴蝶一样飘散在墓碑前，飘飘荡荡了几圈，慢慢落在那一片洁白无瑕里。
静穆的墓园，满是冷寂。
––
“真要走？”
季星衍递给叶云舟一支烟，两个平时不抽烟的人心照不宣地点上烟，靠在桥边的围栏边，下面是缓缓流动的江水。
叶云舟看着手里点燃的烟，烟雾飘走，应了声：“嗯，那边已经在催了。”
说完还假装轻松笑了笑，眼眸里却丝毫没有喜悦。
“好好照顾自己。”叶云舟拍拍季星衍肩膀，转过头，轻得要随烟雾飘走的声音传来，“好好照顾她。”
季星衍咬着烟，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落向远处雾气弥漫的山野。
轻轻应了声。
“不跟她说？”
叶云舟一愣，轻轻摇头。
“不了，又不待见我。”
季星衍将烟从嘴里拿下，认真道：“她没有不待见你。”
掐了烟，叶云舟无所谓笑了笑：“没必要了。”
叶云舟接了个电话，摁了手机看向季星衍。
“我要先走了。”他冲季星衍摆摆手。
叶云舟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
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前用力靠了靠，他笑着。
“别难过了，凡事往前看，别怕，有兄弟们在。”
他边走边举起手往后挥了挥，挺直的背影逐渐远去。
烟灰掉下，季星衍掐了快要燃灭的烟。
垂着眼，又点了支。
远处山野的雾气渐渐飘过来，宽阔的江面笼上一层。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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