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月三
余府因着余先生远在幽州之故,母女二人便在家过了个不甚热闹的正月。幸好有钱氏不时派人上门送些物件,或不时遣人相邀过府,这才令正月热闹了些。
眨眼间日子已经进入三月。三月初三这天,余淼淼一早就在刘媪的催促之下进浴房。被人提溜着用兰草洗身,再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耳边听见刘媪一阵叨念,三月三,禊祓毕,万恶除……。而后从刘媪手中接过香包,佩在腰间,这才得允出房门早膳。
早膳完毕,余淼淼和尤氏领着一众下仆,在府里各处门扉、游廊、小径,挂上荠菜花以厌虫蚁。而后,又给府中妇人小儿簪上荠菜花,以求一年无头晕病痛。就连余淼淼这个今年已十五,等着及笄的成年女子也不例外,被尤氏逮着好说歹说给戴上了这个小儿之物。
而今王朝虽已不如当初荣光,但每年三月三,洛水旁女巫除邪祈福一事从未断过。前些时候,还传出皇后要在今日出行,为百姓祈求安康之事。
皇后乃洛阳吴氏,祖上曾官至太傅。与今上青梅竹马,及笄之年嫁与今上为太子妃,次年便得封皇后,可谓是事事顺遂。直到五年前,才得一子,出生即得封皇太子。今上这些年虽与皇后关系甚好,但也不是未曾纳妃,但二十年来仅得这一子,今上这子嗣缘也忒淡薄了些。
余淼淼对于今日皇后出席三月三为百姓祈福一事,不甚在意,甚至暗戳戳猜想皇后很有可能是来求子嗣的。这三月三可还有个不育妇人求嗣的说法在的。这皇后虽算不上不育,但皇家子嗣如此艰难,想来皇后也是着急非常的。
余淼淼跟尤氏道明,要前往洛河观看女巫祈福。便携明月明风等人乘轺车出津门而去。
还未到洛河泮,见路上皆是盛装。一身长襦,三月天便摇着团扇的女郎,一身圆领长袍步行的儿郎,还有一身胡服打马而过的利落儿郎。不禁感叹,今儿真真也是个男女相看的好时候。
明风见着各家女郎如此打扮,遂小声对着余淼淼说了句,女公子今日怎的如此素净。余淼淼则笑了笑答曰,你家女公子可是有亲事在的人,还是将这等好时节,留给那些未定亲的女郎吧。
河头祈福之处,靠近祭台或邻近河畔的宽阔之处已经满是帷幔。余淼淼暗道一声,可是来晚了。
正领着下仆寻觅好地儿,突然见永川郡主跟前的婢女朝自己走来。见礼之后,道乃是替郡主邀请女公子前去翰王府落脚之处。
余淼淼跟着婢女来到永川郡主的帷幔之后,上前见礼,永川郡主看着余淼淼笑道:“不愧是定了亲的人了,往日可不见这般礼数。”招手让余淼淼到跟前来坐。
余淼淼上前,正了正衣衫,端端正正跪坐于永川郡主侧后,一本正经说道:“郡主,往日淼淼在外也是知礼得紧。”而后,也不跟永川郡主含糊,随手招了招跟前的婢女,吩咐上壶茶来。
永川郡主见状,来回盯着这来到自己跟前就异常随意的余淼淼,调侃:“我还真当你改性了呢?怎么,你阿娘还未跟你讲讲这出嫁的规矩,”而后,附耳笑道,“这谢中郎可是个真真君子,淼淼你往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余淼淼说道:“郡主可别老盯着我看,这外间多少的好儿郎等着郡主青睐。”说罢,打算抬抬帷幔,与永川郡主说道说道自个儿这一路上看见的儿郎。
余淼淼正抬手之际,永川郡主连忙制止,急道:“可别,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如何想的,难不成往日咱俩的往来都喂了狗了,你还这般的不懂我。”故作生气状,等着余淼淼跟自己说说好话。
“郡主,这可是冤枉淼淼了,淼淼往日跟郡主往来哪日不是用心非常,连着郡主寄来的信件都好好研读,在细细琢磨回复……”
永川郡主见余淼淼越说越不着调,连忙摆手:“你可别说了,瞧你这话说得,怪恶心人的。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宗室郡主,跟你可没甚见不得人的关系。”这就又开始装作嫌弃余淼淼,还打算离得远点。
余淼淼顿时畅快笑了起来,而后二人笑作一团。
须臾,余淼淼问永川郡主:“郡主,听说今日皇后也要前来?”
永川郡主边吃点心便不经心地回答:“嗯,是有这么回事。你打听这个如何?”转头看了看余淼淼,疑问道,“这事儿你不去信问你的未婚夫,来问我这甚权柄也没有的翰王府郡主作甚,谢中郎可是成日在今上身边跟着的。”
余淼淼倒是突然定住了,总不能说向谢中郎打听还不如跟你打听吧,遂含糊道:“这不是好奇嘛,也没想着打听些什么,就是想着今日能得见皇后威仪,也算是不枉跑这一趟。”
永川郡主对着余淼淼眉心一点:“瞧你这个不成器的样子。好赖也是余家女公子,甚没见过,也稀罕这日薄西山的皇家威仪。”
没法,这是问不下去了,余淼淼遂在永川郡主跟前说了些脂粉衣衫之事。
翰王府虽无甚权势,但在今日这帷幔遍地的三月三,早早地靠着王府的名头寻了个好地儿。
帷幔内的余淼淼和永川郡主,不用起身,便能直直得看见女巫祈福的祭台。
待女巫手执玉琮,着一身红黑相间深衣登台,余淼淼和永川郡主已经从衣衫又说回了谢中郎。
余淼淼甚是无奈。这定了亲事的女郎在手帕交跟前,就得如此被调侃吗?阿娘,这个假定亲也好累的,往后在建国将军跟前能凭着义女的名头要点嫁妆不。
女巫祈福一直持续到未时,仍未见得皇后仪仗。余淼淼对此甚是疑虑,正打算厚着脸皮在永川郡主跟前好好问问之时,便听得外间女婢说道翰王府派人前来接郡主回府。
这回是真的大大的疑问了。往日也不曾见翰王如此看重自家闺女。这才日映之时,便如此着急着寻人回去了。
永川郡主看着女婢一脸急切的样子,多话不问,便好好的跟余淼淼道别,领着下仆离去。
临去之时,拉着余淼淼的手在耳边轻声说道:“我大晋永川郡主,虽我父无甚钱财权势,但我终是有我身为宗室的责任在……你……谢中郎若是个可靠的,早日去幽州才是。”
话完,也不待余淼淼答复,便跟着下仆一路疾行而去。
余淼淼看着永川郡主离去的背影,想着错身之际郡主微红的眼眶,想着郡主所言的幽州,脚下灌铅,混混沌沌,泪如雨下。
永川郡主怕是未来已定,且前路堪忧。往日二人谈起卫公子时,郡主的娇羞之态还仿若眼前。犹记郡主张着笑脸,扬起手帕,对着自己一脸骄傲地说,卫公子才不是你这等不知礼数之人。他啊,可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儿郎,可是比谢中郎还要好的儿郎。
去年底的赐婚,所图不过是钱财。而今对永川出手,多图为何?是宗室贵女的身份?还是年轻貌美的躯体?乱世已至,兵祸未起,上至宗室郡主,下至商户女郎,已然这般命不由己。
刘氏皇族在上,天下万民为奴。真是为猪为狗,万物皆为其所用!
自己一介商户之女,几年前因着自家衣衫颇得永川郡主喜爱,一来二往,承蒙郡主不弃,遂结为闺中密友。而后对自家颇为照顾,时常遣人来请,过府闲话一二。而今,郡主不顾身为宗室之责,出言提醒。自己何德何能,该如何相报……早间还在郡主跟前打探皇后仪仗之事,如此不堪的自己如何能得这般美好无瑕的永川郡主真心相待。
在原地混沌无知的余淼淼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当下便对着永川郡主离去的方向,跪地叩首三拜而去。
神情木然的余淼淼在明月明风等人的掺扶之下,才乘了轺车归家。
听雨楼,又是在刘媪的引领之下才呆呆傻傻地梳洗,躺下歇息。
亥时,睡在外间的小丫头,听得余淼淼喘息愈重,便进屋内查看。但见余淼淼小脸绯红,满头是汗,正张嘴喘着粗气。遂,飞奔前去禀报明月。
得信的明月遣人禀明尤氏,并请如安堂的大夫前来。
而后,听雨楼一阵兵荒马乱,待尤氏披着外衫过来之时,刘媪等人已经给余淼淼收拾一番,正用帕子降温。
尤氏见着余淼淼仍旧一脸通红的样子,揪心不已。自家闺女,好好地去洛河看女巫祈福,回来便是这个样子,这老天爷当真不让我余家好过!
焦急感叹之际,也不忘对着里里外外的下仆一阵吩咐,又问道明月今日在洛河可是预见甚了。
明月将余淼淼与永川郡主同坐之事一一禀明,而后说起余淼淼在永川郡主走后的痛哭失态之举。
尤氏听罢,想即刻派人前往翰王府问个清楚。便是皇家郡主,就能如此欺辱他人了不是。奈何,已是深夜,又有宵禁。遂打算明儿一早里门一开便遣人前去。
明儿一早,余淼淼在自家阿娘怀里醒来,见着尤氏一脸憔悴,甚是心疼,抬手抚了抚尤氏面庞。
尤氏瞬间清醒过来,关切道:“我儿,你可是感觉好些了?”
余淼淼扯了扯干涸的嗓子:“阿娘,儿好多了。”
“我儿好好养着便是,为娘这就遣人去翰王府,替你做主去。”说罢,便打算起身去请人前来。
余淼淼见状,连忙拉着钱氏的手,急道:“阿娘,这不关永川郡主的事,郡主对儿好言相劝,是儿自己不争气,就是一时难过,”将头埋进尤氏怀里,哭着道,“阿娘,这乱世,咱家因着这满山的银子,被指婚。阿爹迫于无奈,投于建国将军门下,才堪堪保住家业。要是换个使君,我一家怕早已是一抔黄土。而今,这永川贵为宗室郡主,也难逃棋子命运。阿娘……这世道,真是人如猪狗。”
尤氏听着余淼淼如此说,一面拍着余淼淼的后背安慰,一面想着如今既已投入建国将军门下,这家族长久之计得好好理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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