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张氏幼子

九月初，博平县城外，一十四五少年，一身黑色圆领胡服，满眼血丝，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

        城门已闭，少年无奈弃马，避开守卫，身形矫健翻上城墙，往城内而去。

        过了城门大街，径直往柳树胡同走去。

        现已二更天，小院中只剩下前院书房中还亮着灯。谢衍之在烛火下查看甲二刚才传来的线报。言道：张戴嫡幼子，离家出走已数日不归。然张戴并未令人寻找，独梅氏一人托人寻找……

        吹灯之际，书房外传来打斗之声，谢衍之不以为意，料想大喜等定能解决。

        果然，片刻功夫后，大喜并双喜领着一少年，双手反剪，捆绑在后，拎着进书房而来。

        这少年，被二人扔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却又被大喜一脚踩在后背，顿时无力动弹，遂放弃，就地瘫倒。

        谢衍之见状，抬手示意大喜作罢。走到少年跟前，蹲下来，看着这满是疲倦的双眼，充满仇恨。

        “你是张戴幼子！”

        少年眼里的仇恨更甚。并不言语。

        谢衍之笑道：“你不说，我也知晓，你就是。你来此，是来报仇的，”看了眼少年，继续道：“眼下，你连我身旁的侍卫都不如，你还想如何报仇。已然一十三岁，说小也不小，怎的这般冲动。”

        张戴嫡幼子，张选。张戴之妻梅氏，多年只长子和幼子。传闻，长子聪慧无比，实乃大家公子典范；幼子则不然，冲动易怒，脾气暴躁。

        谢衍之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心里暗道，传闻诚不欺我。

        张选一眼不眨盯着谢衍之，仿若如此就能杀人一般。“你杀我大哥，害得我阿娘成日以泪洗面，你还有脸说我冲动。为人子，不为兄长报仇，以慰阿娘，谈何为人。谢大公子，人人称赞你君子端方，可否放了我，就你我二人，庭院中一战。我张选若是技不如人，即刻走人，往后再不纠缠与你！”

        谢衍之听罢，颇为疑惑盯着张选看了好几眼，仇人近前眼前，还能困于现实，有理有据言语，这传闻欺我。

        遂正经起来，笑道：“哦！我谢衍之打从离了洛阳，不当君子好些时候了，恐不能如张公子所愿。”

        “你！！”张选气急道。

        奈何自己落入仇人之手，张选梗着脖子，认命问道：“谢大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谢衍之并未答话，而是一本正经问道：“张大公子之事，是我托周氏之手办的。你怨我也无可厚非。只是，张公子虽年幼，难道看不明白，这事儿究竟几只手，几个人，何是因，何是果？就我谢衍之一人，能这般如意就办成此事？”

        眼见张选并未如传闻中一般，谢衍之决心一试。能跟着甲二的人马找来此处，能在仇人跟前好生言语，能身在虎口当断则断，怎能是一般人。

        张选这好容易自我欺骗，顺下去的一口气，即刻就又到了嗓子眼。当下便乱动起来，朝谢衍之怒道：“你！谢大公子，真是我看走了眼。”怎的这般无赖。

        这气急的模样，真是小孩心性，谢衍之笑着继续道：“周氏如何在你家东侧小楼，你母亲，洛阳梅氏嫡长女，如何落得后院一亩三分地都要看一小妾脸色，你兄长，嫡长子，如何出门在外，仅得两个侍卫跟随，而你，嫡幼子，本是聪颖不亚于兄长之人，如何传出这冲动暴躁之名？”

        顿了顿，紧紧盯着张选的双眼说道：“张公子，难道这些，都要我一一跟你剖析个明白不成！”

        起初，张选望着谢衍之越来越激动，到后来，越来越安静，安静得毫无生气。

        张选心中咆哮着，是啊，自己何尝不知这些。而今来寻谢衍之，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给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找一个理由，这才选了自己看来最为弱势的谢衍之。

        心中已然承认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张选便不再挣扎，毫无生气地摊到在地上。

        谢衍之抬手，示意大喜将人松绑。

        大喜不安地回望了谢衍之一眼，得了个且安心的眼神。大喜心里跟张选一般，咆哮着：安心，如何安心，打从婉娘来此之后，小院的气氛简直无法言说，婉娘与二公子这头，两人成日嘻嘻哈哈；大公子与女公子这头，一个闭门不出，一个三两日才去闲话却被拒于门外；自己兄弟几个，成日的心惊胆战，安静如鸡，甲级戒备。安心，怎么叫人安心。

        这活儿没法干了。

        心里如何咆哮，大喜面上未有一丝不满，动作粗鲁的解了绳索，而后，与双喜一起，领命出门。

        张选双手能活动之后，即刻从地上跃起，理了理衣衫，而后见谢衍之抬手示意自己宽座。

        毫不客气，走到窗前的案几旁，径直往上首而坐。

        谢衍之也不见怪，只是暗道一声“果真小孩心性。”坐于下首，温和说道：“张公子，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要不要？”

        张选听罢，诧异非常地抬头望着谢衍之，忘了动作。

        “张公子，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谢衍之重复道。

        “先说来于小爷听听，再做决断。”张选故作傲气如是说道。一副这是你求我的模样。

        “眼下青冀二州交战于鹤山，益州围困新野已近半月，正值乱世。张公子身为州牧公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交于一襁褓孩儿！冀州颓势已显，而青州兵强马壮，倘若冀州不在，兖州与幽州皆是青州盘中之物。幽州有我与二弟，而兖州，指望着一孩儿不是？”

        这襁褓幼子，乃周氏去年所生，现今不到一岁。张戴老来得子，珍爱非常，日日不离身。接见下属带着，公务亦是带着。颇有兖州继任之主模样。

        这是何意，张选再明白不过，不得不承认，若是果真如此，兖州即刻灭顶。自己处境如何，张选亦是再明白不过，对着这幼弟，着实未曾生出何等兄弟之情。

        遂张选严肃问道：“谢大公子，这是在邀我同盟。我张选处境如何，大公子应当再明白不过。帮我，可是再为自己树敌，别忘了，我们亦是仇人。”

        “等灭了这青州，你我再来结算这也不迟。”谢衍之说的颇不以为意。

        张选挥手，排在谢衍之右肩上，豪气道：“好！小爷我就欣赏大公子这等心胸宽广之人。此事就此说定，不过，我暴躁凶狠，届时可不会手下留情。大公子，若是得闲，还是好好磨练一番。”

        并非是张选选定与谢衍之合作，而是无奈之举。自己身侧，是真的无人可用。

        在少年眼中，性命如何，都敌不过沙场一战，快意恩仇。况且，届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如此，二人细细商议一番略过不提，第二日一早，张选趁着夜色，悄悄离去。

        天光大亮之后，谢衍之招来大喜，问道：“后院如何了！”

        “禀大公子，昨夜的打斗之声惊醒了女公子与婉娘。不过，女公子并未出门，仅派了明月姐姐前来问话，得知无事之后，便归去。此后，再无响动。”这婉娘如何，一丝水花也也无，被忽略得干干净净。

        仅派了明月来问话，自己依旧不出门，拒绝见自己。淼淼这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谢衍之颇为愁苦。

        难不成是天意，是上天在惩罚自己。这一生，总归不能万般如意。

        “今儿一早呢？还是未曾出门，在房中待着？”谢衍之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并未，早膳后，进了书房，就再未出门。”大喜已然禀告多次，这次总算是有点不同了。

        谢衍之听罢，笑了起来，出门就好，这般久了，再不出门，可就憋坏了。今儿能去书房，明儿就能来前院，后儿就能上街了。

        见不见自己，无甚重要的，眼下这般情况，淼淼好好的，开心快乐起来就行。

        九月的日子乏善可陈，眼见就到了月底。再过几日，待到了十月初三，便是谢衍之十九岁生辰。

        九月二十六，这日，谢衍之得大喜禀告：余淼淼终于出门上街了。

        谢衍之听罢，喜极而泣。好了，终究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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