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淼淼及冠
既已决定,就再无拖延的必要。
余淼淼当着大喜等人的面,写就三封信,一封传远在益州的赵掌柜,一封传仍在洛阳的钱二,最后一封传徐州商号大执事胡掌柜。
搁笔,朝跪在地上的大喜等说道:“你几个且就等在这里,伯渊不日便要归来,我这厢有要事处理,这就回幽州去。”说罢,根本不待大喜等反应,起身便急匆匆往外。
若说谢衍之如今是真的陷入绝境,大喜心里一百个不信,跟随多年,大公子可从未失算过。
但内心的焦急无措,让大喜无法说出拒绝之言,只能望着余淼淼远去的背影,想着大公子离开时的吩咐,高喊:“女公子,我等护送您回幽州!”
余淼淼挥挥手,一句话也无,决然而去。
四喜见势不妙,朝大喜建议:“大哥,女公子此番肯定是回幽州想法子的,既然也不让哥儿几个跟着,那咱们先往祁阳去如何?”
大喜愤然起身,朝着四喜脑后就是一掌,“蠢货!”
这一夜,大喜安顿人马,安排两个手下看管陈洛,其余则部分悄悄跟着余淼淼,部分悉数派往祁阳;而余淼淼,则连夜收拾行囊,不到中午,便已与歆娘道别,收拾妥当出门。
临走,双手托着个匣子,一步一顿走到大喜跟前,吩咐:“你们兄弟几个且等着,伯渊不日便归来。届时,将这匣子交与他。”往日答应伯渊的事情,恐仅有这个能实现。
就算只有一分的可能,余淼淼也要让其变成现实。
抬手,瞧着这匣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余淼淼心中越发感慨和不舍。叹口气,终究还是递了出去。
大喜疑惑,为何要转交?
接过,握在手中,出言安慰:“女公子,公子从不曾失算过,您可否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得三五日,公子就能归来。”
余淼淼则徐徐道:“等……等……已十四日,还要等到何时。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要我眼睁睁在这儿等着,”嗤笑一声,“我可不敢赌这天赐的可能!”
这等关键之际,寄希望于天,寄希望与他人,与蠢货何异!
我余淼淼要握尽一切可能。
万不敢有一丝闪失。
说罢,不理会众人,带着明月等几个丫头,以及前些时日招来的余家部曲,扬长而去。
独留几个喜在原地,焦急彷徨。
从博平到幽州治所燕国蓟县,一路换马不换人,余淼淼仅用三日。
第三日晚间,进了府门,不理会惊喜异常的府内众人,扔下明月等人,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直奔后院。
后院中,独自在家晚膳的尤氏,听闻女儿归来,胡乱整理衣衫,快步出门,还未过垂花门,远远便瞧见一人奔来,“我儿,何时走的,怎的也不来信说上一声……这大过年的,不知我儿何时归来,阿娘每日都命人温上椒柏酒,备上五辛盘……!”
一番话说得泪眼婆娑。
待进得正院房门,余淼淼即刻反手闭房门,闲话几句之后,径直跪在地上,望着尤氏,声音沙哑却又异常坚定说:“阿娘,我要及冠!”
尤氏却认为在说笑,并未当真,随口笑道:“这是怎的,这才月余功夫,怎的就又变卦。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为娘可是不管这些,铁定是要将你嫁出去的。”
毕竟月前才来信说道,准备成亲嫁人的。
上前搀扶余淼淼起身,怎料,不起,转而将头磕在地上,又重复道:“阿娘,我要及冠!”
尤氏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带着丝慎重,试图挽回:“阿娘连你成亲的物件都已开始准备,这是怎的,跟谢大公子闹脾气了不是?”
话虽如此,但尤氏望着余淼淼跪地的身子,好似能盯出个窟窿。
“阿娘,我要及冠!”一字不改,仍旧跪地,如是说道。
尤氏直起上身,冷眼瞧着,“可是当真?”
“断不会再改。”
尤氏气急,快步出门,“到祠堂跪着去!”当余淼淼以及院中一干人等全然不在,怒气冲冲,一马当先走在人前。
一刻钟后,尤氏仍旧不应,来回问三遍,余淼淼皆是坚定不移说道:“阿娘,儿意已决,再无更改,望阿娘成全。”
见如此不知悔改,起身,高喊:“来人,请家法!”
外间管家余大听闻,领着众人跪地,求饶声,哭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祠堂内,尤氏给到第四次机会,余淼淼仍旧不改。
气得尤氏如同脚踩祥云,飘然朝祠堂一侧走去,须臾功夫,手上拎着个皮鞭过来,见余淼淼仍旧端端跪在蒲团上,转身面朝历代先祖牌位,高声喝道:“今余氏三十六代孙淼淼不孝,掌家主母尤氏代先祖训斥不肖子孙,望后人铭记,我余家子嗣,有何可为之事,有何不可为之事。”
转身,朝余淼淼厉声问:“余氏祖训,可还记得?”
“儿记得。”
“第一条为何?”
“若得遇乱世,可举家业保万民!”
“很好!第二条可还记得?”
“凡余氏后人,”顿了顿,继续道,“男子十八可行冠礼,承继家业……”
到了此处,眼见余淼淼仍旧不知悔改,尤氏高声问:“还有呢?”
“三年内成家以育后嗣。”
“很……很好!第……三条?!”尤氏已气得快说不出话来,深吸几口气,才问话。
“女子亦可行冠礼,承继家业……”
“还有呢?”转头,瞪着双眼朝余淼淼看去,仍旧原样,跪在蒲团上,头埋在膝上,尤氏已无力。
“阿娘……阿娘!”余淼淼开始嚎啕大哭。
“我且问你,还有呢?”终究还是忍不住,尤氏带着哭腔喊。
“一年……一年内……招赘……后嗣。”
尤氏强忍泪水,问:“你可还要及冠?”
“阿娘,儿原意!”
“你……你可还记得嫣娘之祸?”
头埋在蒲团上,余淼淼可劲儿哭泣,记得,怎能不记得。
嫣娘,乃是至今唯一的余家女家主,当初领着族人,投靠武帝,进洛阳,得三服官差事。
后来,依着家训,招赘何家幼子。起初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三年间,育有一子一女。
可这人,终究都是会变的。外间关于招赘之事的闲言碎语从未断绝。
从争执吵闹,到相互伤害,一子一女皆早夭,后继无人,只得从旁过继。
如此还未结束。嫣娘忧思过重,早早离去,离去之际,为保住家业老小,将何家幼子休弃,并立下遗言,我余氏倘若有朝一日,无男嗣,女子可皆尽出嫁,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再有招赘之举。
打从那时起,余家便再无子嗣缘,到余先生这代,已是九代单传。
“你既知晓此事,那你可知,一旦及冠,你与谢公子再无可能,此事,你可知晓?”尤氏握着皮鞭的手开始颤抖,带着哭腔再给最后一次机会。
余淼淼仍旧埋头哭泣,好一会儿功夫,才抬起头来,涕泗横流模样望着尤氏,“阿娘,我知晓……都知晓,这些儿都知晓。可是,阿娘,阿娘,我……我只想让伯渊活着……阿娘,他活着就好……阿娘!”
声声泣血,字字带泪,跪着向前,一步步朝尤氏走来,抬手抱着尤氏双腿,将头埋在直裾裙边,“阿娘,你便允了我吧!”
尤氏低头望着在脚边哭泣的闺女,这声声哭泣,从耳边直直传入心田,如同千军万马一下下踏在胸口,直疼得丢开皮鞭,顿坐于地。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哭了许久,尤氏才扶起余淼淼上身,将手放在面颊,轻轻抚去泪水,“我儿,你既如此坚决,阿娘……阿娘也不再为难你。只是,我儿,往后的日子,是苦是泪,万没有再后悔的余地。”
余淼淼拉着尤氏衣衫,“阿娘,儿知晓,往后是苦是泪,儿自己选的路,儿自己走。儿只愿伯渊好好的,能活着走出祁阳。”
尤氏抬手,抚上余淼淼眉眼,甚是心疼,“世间至痛至苦,我儿如此年幼便要遭受。阿娘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个平稳的生活,没能让你如同其他女公子般好好长大成人,没能找个如意郎君,恩爱一生,阿娘当日就该……”
“阿娘,儿从未因着家中无兄弟帮衬,觉得有甚艰难,阿娘万万不要如此为难自己。”
出兵伐冀州陈川,已是倾尽所有,仅仅留了养伤的钱氏在将军附中,偌大的幽州,竟无一相帮之人。
余府上,尤氏常年在内宅,余先生与建国将军困于霍冀手下,仅剩下余淼淼,尚能奔走一二。
尤氏后悔,当年未能给家里再添上几口,不论嫡庶,总归有个商量帮衬之人。
……
遍及大晋十三州的余氏商号少主余淼淼,及冠之礼简朴异常,无占卜,无吉时,无宾朋,仅发令十三州商号大执事,少主已定,往后不论内外,家主与少主共掌一切。
岁和初年正月十五刚过,在一毫不起眼的清晨,余淼淼沐浴更衣,身着男童衣衫,头顶垂髻坐在妆台前。
刘媪拿起玉梳,一言不发,含泪与余淼淼束发。
明月明锦等几个丫头,齐齐站在余淼淼身后,望着渐渐束起的男子发式,一个个同刘媪一般,侧身抹泪,一言不发。
束发完毕,刘媪退下,余淼淼望着铜镜中的发髻出神,抬手摸了摸镜中的自己,不经意间将铜镜转动,窗外霞光照在其上,再又反射到眼中,顿觉双眼生疼。
这才抬手捂住眼睛,惊诧异常,怎的还有眼泪。
胡乱抹了一把,快步出门。
正厅鸦雀无声,无一亲朋。尤氏端坐上首,身旁跟着三位有司,其余,除余家下仆,再无他人。
余淼淼上前,站在尤氏跟前。
尤氏一言不发,只是流泪,抬眸忘着许久。这才将布冠、皮牟、爵牟依次戴在余淼淼头上。越往后,越慢,手越抖。
拉起余淼淼的手,含泪说道:“往后我儿就是大人了,不能再任性胡闹,不能……要担起身为男子的责任来,为家族挣荣耀……为……罢了,既是成人,阿娘昨日给你取了个字,叫霁寒,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1,雪后初霁,天光大亮,往我儿往后皆是灿烂光芒。”
扯出个笑容,“好了,我儿终于长大,该是时候祭拜先祖,去吧!”摆手令余淼淼出门。
待跪拜先祖毕,出门,余家所有下仆,皆跪倒在跟前,高声呼喊:“公子!”
如此,行冠礼佩剑,正是成为行走世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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