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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个个都是人才


  白园那位主人,姓董,单名一个白字。

  坊间盛传,其艳丽无双,不输那位北上的名伶陈圆圆。其时消息闭塞,江南众人还不知道陈圆圆已经于京中没了。

  只不过这位董白一向深居简出,苏州城中虽盛传其艳名,竟无几人见过其本来面目。

  马士英也是颇费了些手段,才打听得到这位董小姐的身份。

  一听之下,又是惊,又是喜。

  惊的是,这位董小姐竟然大有来头!

  崇祯十五年,大名鼎鼎的冒襄将之收入府中,封为‘如妇人’。而这位冒襄,却是正儿八经的江南才子,非是普通士子可比!

  如皋冒氏,乃是蒙元皇帝忽必烈第九子脱欢的后裔。大明立国之后,并未追究其家族罪责,反而优赏有嘉,令其世代为官。数百年下来,冒家在江南好不富贵,光是在苏州城中,便置下了五六处大宅,更别说在其老家如皋,有一整条巷子都被叫做‘冒家巷’,还有一座水绘园,其规模繁华之处,不输如今皇帝所居的东园!

  如此显赫的家世,即便马士英如今贵为大明首辅,也不是说得罪就能得罪得起的。

  而且,这位冒襄名声赫赫,才名广传。14岁时就刊印了一本《香俪园偶存》,文苑巨擘董其昌见之惊为天人,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崇祯九年,时年25岁的冒公子加入复社,成为复社的中流砥柱,与陈贞慧、方以智、侯朝宗共称为“江南四公子”。乃是江南士林中的头面人物。

  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马士英自认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而这位董白,却正是冒襄的那位‘如夫人’!

  这叫马士英如何不惊!

  然而,如今这位冒氏如夫人,却通过中人传出消息,愿于白园中献唱,谋些缠头之资。

  这叫马士英如何不喜!

  即便举事在即,也得先把这事儿给办一办!

  不耽误!

  人姑娘家家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

  马士英轻车简从去了白园,却不料在园里竟然又碰到了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马士英问。

  迎面而来的这老头,名叫钱谦益。

  马士英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按照大家商量好的计划,此时钱谦益先生应该在东园的桃花坞陪着皇帝欣赏歌舞才对。

  钱谦益捋了一下胡须,“你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互看了半响,最终还是马士英的养气功夫差了一筹,忍不住追问到:“你那里可别出了问题?”

  明日所图大事,无论外间闹得多大,最后的关键,还是要将如今东园那位,重新扶上南京的宝座。

  所以,钱谦益陪着皇帝欣赏歌舞这件事,说起来轻松,其实干系重大。换了其它人,马士英都未必放心。

  可是如今在白园里见着了钱谦益,马士英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要是下一次还有这种大事,一定不能不能再找钱谦益了,得找阮大铖啊!阮大铖靠谱!

  “哈哈!”钱谦益微微一笑,自信地说到:“阁老勿忧,我来时已做了安排,东园的守卫外松内紧,桃花坞更是布下了九星连环阵,管教它固若金汤!”

  马士英看着钱谦益信心满满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担心过头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可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了。

  于是点了点头,说到:“牧斋先生的手段,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说这些了,那就一起?”

  “一起!”钱谦益大笑了起来。

  两人联袂进了白园。

  香薰轻浮,海棠浓艳。

  饶是两人见惯了大场面,这一路行来,也是心旌摇动不已。

  冒氏两朝富贵,数百年世家。董氏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侵染了数年,这规矩做派,比之秦淮河上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琴瑟相合之后,渐入佳境之时。

  却听见白园的大门被轰地一声撞开,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响了起来。

  “什么董白董黑,不就是秦淮河上那位董小宛吗!穿上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

  这声音粗鲁之极,庭院中的琴瑟、海棠什么的,全都化作了鸡飞狗跳。

  “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面子,比老子的还大!”

  那声音响起的时候,已经强闯了进来。

  门外的随从侍卫阻拦不住,连报个信都不敢。

  马士英急忙正襟危坐。

  钱谦益就省事得多,先前刚进入屋中,见得藕白细腰,他便一个哆嗦,进入了神思清明状态,早已经回到椅子上坐好了。

  两人根本无需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如此耀武扬威只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人,遍数江南,除了那位魏国公之外,还能有谁?

  “咦?”

  魏国公徐允爵,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要了点脸皮,看了一眼屋子内那个正裾坐操琴的女子,失望地说了声:“原来不是,认错了。告辞!”

  仿佛没有看见屋中的马士英和钱谦益二人一般,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屋中二人,连番饮酒,以缓释惊吓。

  ……

  琴声撩人。

  “牧斋兄,难道我等读书人,还要学那粗鄙莽夫,上马捉刀不成?”

  “瑶草你实在是多虑了,你看你这年纪轻轻,头发却都白了!打仗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就行了!咱们该管的事情要管,不该管的事情,就别管!不然就如北边那位一样,什么都管,最后只能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唔……”,马士英捉住柔荑,问到:“那咱们到底该管什么?”

  “管风、管月,”钱谦益醉眼朦胧地答到:“管眼前!”

  “有道理!”马士英大笑着,抓过那素手,说到:“小宛,来,给哥哥说说,冒家从如皋逃往盐官,到底在马鞍山经历了何等波折?细细说来,哥哥替你做主!”

  原来年初时候,如皋遭贼兵劫掠,传闻大顺军即将南下,冒氏便举族南迁。

  不料行至马鞍山时,遭遇贼兵,杀掠奇惨。

  冒氏几近亡族。那位冒公子更是受了重伤,如今除了变卖族中房产,更是怂恿自家小妾重操旧业,以补贴家用。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马士英听了一遍又一遍,泪落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当夜丑时,到底心中还是记挂着大事,遣人往浒墅关,去看一看朱大典拔营没有。

  不久后,那人回禀说:“还没有拔营。说是在等大人给的圣旨!”

  “我何时说过要给他圣旨了?”

  马士英和钱谦益面面相觑,顿觉不妙。便借这白园做了临时办公地,遣人四处打探消息。

  到了天将明时,才惊讶地发觉,昨夜一夜,不但朱大典没有拔营,‘推倒天’也没有北上,郑鸿逵率军去了海上,赵之龙军营中昨夜在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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