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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曲贺新郎,心思无人知


  阎应元坐在角落里,垂头不语。

  清倌的唱腔清淡,在这一行当里,叫做‘抬垫’。意思也就是为即将出场的花魁小姐做个铺陈,好衬托出花魁的本事,才能卖个大价钱。

  人好人坏,都是靠这么抬出来的。

  只是可惜,今儿个那个花魁本事实在不怎么样。

  出来唱了一曲‘贺新郎’,连错了好几处,到了快结尾时,竟然连词儿都给忘了,最后只站在台上,像根木头桩子似的,低头拿手指绞着一根翠绿手绢。

  台下当即便有人笑了起来:说到:“这秦淮河上的姑娘,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上个月才勉强剥了个新笋,本以为已经够差了,没想到今天这个,更差!”

  “老板,你就不怕砸了你凝翠阁的招牌?”

  ……

  “叮!”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不满意的抱怨声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铃响!

  秦淮上的规矩,花魁出来之后,客人们便可以出价了,只需要敲响桌面上的铃铛即可。

  不过敲铃容易,代价却不菲。

  敲一次至少一百两银子就出去了!

  一百两银子,南京城中一中户之家,一年到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小户人家,20两便可维持一年的开销了。

  当年戚大帅在江南募兵,一年开出了10两的饷银。就这价格,简直是应者如云,戚大帅还能挑挑拣拣!

  “加一千!”

  却是最开始入场的那位北边来的豪客,眼儿也不眨地,自己给自己加了一千两!

  “哇!”堂中众人瞠目结舌,各自议论纷纷。

  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依然被六千两这个出价给惊住了!

  这位名叫徐翠翠的,连个‘贺新郎’都唱不好的姑娘,竟然值六千两银子了?

  六千两,都可以在这河上梳笼六位花魁姑娘了!还比她能唱,比她能跳,而且保证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生子!

  只是这些议论纷纷的客人,如今都只能成为了看客。

  也许在别的花船上,他们还可以做一回一掷千金的豪客,凑个热闹,可是今天来了位北面的生面孔,一开始就抛出五千两的底盘,将他们统统打成了看客!

  不服不行!

  有几人的目光便看向大堂中央那位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却是低头假寐,貌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

  于是,奏乐又起。

  台上的徐翠翠呆立了一会儿,开始扬着水袖,跳起舞来。

  ……

  “这姑娘跳舞的水平……不怎么样啊?”

  阎应元皱了皱眉。

  身边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要强行和自己挤一桌。

  挤就挤吧,还是个碎嘴子,一会儿问自己的武功从哪儿练的,一会儿问自己对满清的‘剃发令’有什么看法……

  等下自己动手前,第一个便要捏死他!

  “对了,说了这么多,还忘了自我介绍——”,这家伙在板凳上挪了挪屁股,更靠近自己了,假装亲热地说到:“我叫徐胜,是专门来帮你的!”

  阎应元奇怪地看着他——

  “呵呵,我是侯朝宗的朋友!”徐胜笑了一下,解释到。

  “哦?”这是阎应元对徐胜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心头却想的是:可是我和侯朝宗并不是朋友!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来帮你的!”徐胜说到。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阎应元笑了起来,反问到。

  “看得出来,你想要拿下这位姑娘!”徐胜说到:“虽然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眼睛也很少抬头看她,但是我肯定不会看错,你想拿下这位姑娘!”

  “呵呵!”阎应元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肤白、貌美、气质佳!阎兄真是好眼光!”徐胜打量了一下台上的徐翠翠,发现她又差点摔了一跤,摇了摇头,“才艺……实在是一般般!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知道,在我老家那地方,姑娘们别说唱个小曲儿了,话都说不利索,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想怎么帮我?”阎应元问到。

  直到此时,大堂中央那位白衣公子还没有丝毫动作,刚才上楼的那位主儿更是没有漏出任何行藏。

  阎应元现在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花魁出阁,自己到时候制造一场混乱,抓了人趁乱跑掉就完了。

  可是如今看来,情况却有些复杂。

  别的不说,那位白衣公子身后三人,瞧其站立步态,绝对是百战老卒。

  像这样的好手,对上一个自己兴许还行。对上三个,自己只能又拿命去拼了。只是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自己拼掉了自己的命,那姑娘依然还是救不出。

  所以,他也想听听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的意见。

  “自然是以阎兄为主!”徐胜说到。

  400年后,谁人不知阎应元的大名?

  以江阴一座孤城,率十万普通百姓,面对二十四万清军,两百余门重炮,守城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有如此遮奢人物在面前,徐胜自然是甘居辅助。

  ……

  阎应元愣了一下,但瞧徐胜的眼中,倒也不似作伪。

  一时想不通原由,但心中只道:便是鱼饵,我也得先吞了再说!

  于是问到:“可曾带了钱来?”

  “当然!”

  “有多少?”阎应元问到。

  “来得匆忙,只带了二万两!”徐胜说到。“不过若是再等上个把时辰,便有一个叫沈长渊的给我再送来十万两!”

  阎应元一愣,缓缓说到:“我得先说一声,这钱算是我借的。但一时半会,我未必还得上来!”

  “哈哈!”徐胜大笑了一声,说到:“这钱便算是我送的,祝阎兄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见阎应元眼中似还有疑虑,便又说了一声:“日后你自会明白,我今日所为,并非无因。眼下却是先将嫂子接回家才是正经!”

  说罢,便将手抬起,欲去拍响桌上铃铛。

  只是此时却听见大堂中,一声铃儿先响了起来。

  “二万两!”

  徐胜回头一看,便见那个临淮候世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到桌上,手里拿着一柄玉骨扇,指着那北地来的豪客,说到:

  “小爷要是再不出手,你TM还以为自己多能呢!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儿是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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