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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雪鳅


  这成都府的天气怎也如此燥热?

  张献忠是个胖子,虽将身上衣衫尽去了,只留身下一条短裤,依然觉得闷热无比。

  唤手下打来井水连浇了几遍,还是觉得心火难忍。

  自入蜀以来,他便没有一天不觉得烦躁的。

  这整日介阴沉沉的天气,说要下雨,却又不下,怎如此折磨人?

  还说什么这是天府之国,若天府乃是这个鸟样子,那这世间就没什么好地方了!

  一开始他还令人祈雨,可那雨左祈不来,右祈不来,他一时烦躁,便将那些祈雨之人统统都杀了。

  换了一拨人,指着那四海龙王一阵痛骂,又叫人捉了蟒蛇,在祈雨殿剥皮抽筋。

  可是那雨还是不来。

  眼看又是一月过去了,天上连半滴雨水皆无!

  他愤愤难平,便自己亲自来到了龙王庙前,手里持着鞭子,将那泥菩萨塑像一顿好抽,直抽得尘土纷飞,那塑像四分五裂,才勉强消了心中恶气。

  “你这厮鸟,站着这位置又不做事,朕要你何用?”张献忠怒骂到。

  “来人,给我敕令天下,再不准人姓龙!朕要你这龙子龙孙,以后再也不认你了!”

  身后亲卫急忙领命而去。

  甭管这诏令有多荒唐,且先执行下去再说。

  大西立国以来,比这更荒唐的诏令,都发下去不知多少了。

  上月成都贡院开科举,蜀中名士应者如云——也有不应的,但他们没有机会活着踏入贡院。

  正当这些读书人带着笔墨纸砚进入贡院之后,身后的贡院大门一关,随即便是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

  事后,从贡院抬出尸体一万七千具,有垂垂老矣的老者,也有黄发垂髫的童子。

  这一场屠杀所谓何来?

  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大概,只是因为当时的天气不好吧?

  “去,准备上好雪鳅三十条,朕乏了!”张献忠余怒未歇地说到。

  这怒从何来,旁人也无人得知。

  身后的成都知府吴继善,犹豫了一下,面有不忍。可是随即便露出笑容,领命而去。

  说起这‘雪鳅’,乃是这位大西皇帝陛下所创的一种娱乐。

  专门找妇人,怀中抱幼儿。

  俱剥去衣裳,驱赶上狭路。

  两侧以枪尖刺击,妇人惊恐之下,必左右闪躲,其身形灵动,宛如雪白的泥鳅一般。

  陛下以此为乐。

  到了最后,妇人必忍不住将手中幼子抛向空中,这时,便有白刃竖立在那幼童的身下,一以贯之。

  有那千辛万苦终于逃脱出狭路的,又会被抓入一圈篝火之中,十足持火把燎之。

  此人必慌不择路,撞上隐藏在暗中的矛间。

  此为‘贯戏’!

  雪鳅与贯戏,时常为一体。

  其间的惊心动魄,令人荡气回肠。

  陛下流连忘返,往往会看得泪洒当场,忘却了所有烦恼。

  成都知府吴继善,如今追随这位陛下左右,颇得陛下青睐。

  原因却也无它,上个月张献忠又要看雪鳅之戏,一时之间,成都府内找不到那么多人。

  这位知府大人将自己的小妾给牵了出来……

  ……

  这一只雪鳅,好生灵活。

  东躲西藏之下,虽然浑身血迹斑斑,竟然能护得怀中幼子完好!

  令张献忠赞叹不已!

  随后又是贯戏。

  可惜,她却再没有那么好运,终究是撞上了一只锈迹斑斑的矛尖,哀嚎而死。

  没了她的保护,那只小雪鳅很快就被挤入了火堆中,最后如一只火把一般,跑到那还未完全落气的雪鳅身边,将两人都点燃了。

  “唉!”张献忠看得泪如雨下,对左右说到:“这感天动地的真情,怎能不让人泪如雨下?”

  众人纷纷称是,说陛下宅心仁厚,有菩萨心肠。

  正当此时,有急报传来。

  说高杰屯兵在武昌,迟迟没有北上进攻。却反倒是分出了十多艘大船,往西而来。

  听得这样奇怪的奏报,围观众人中,便有一年轻的男子出列,皱眉说到:

  “义父,那只分兵,莫非是向夔州而来?”

  张献忠愣了一下,此时他爽也是爽过了,心思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难得的和颜悦色地对那男子说到:“云枝,咱们当日下夔州,可是费了多少功夫?这蜀地天险,哪里是那么好攻的?”

  “义父所言甚是!”那被叫做云枝的男子,又叫做艾能奇。在张献忠的诸多义子之中,是为数不多能和张献忠对答而不被苛责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便又说到:“虽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如今夔州空虚,不如我领一路兵马,去那边看看。”

  张献忠先是点了点头,最后又猛地睁开了眼,问到:“云枝,连你也想离我而去了吗?”

  原来张献忠此时,虽然于成都府称帝,国号大西,朝廷建制完整,麾下大军号称百万。

  但他最钟爱的四名义子,其中有三名,都先后领兵出镇了。

  如今只留下了这位艾能奇,又被张献忠称作‘云枝’的,守在身边。

  艾能奇一听,慌忙跪下请罪,说到:“孩儿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着义父!”

  “唔!”张献忠这才转换了脸色,将艾能奇亲手扶了起来,说到:“朕也舍不得你啊!”

  两人一番父慈子孝,引来众臣又连声感慨。

  “夔州,还是要去的!”张献忠最后说到,“只是你去了那边,需得小心。那里的巴人,都是些下贱无耻的刁民,总会给你找不完的麻烦。”

  “义父放心,孩儿省的!”艾能奇乖觉地说到。

  “朕先前杀过一轮,但是料想那些人还没有被杀明白。一个个嘴里说服,心里不知道还怎么骂朕呢!你去了那边,尽管放开手脚,心软不得!”张献忠殷殷叮嘱到。

  “是。”

  “你我父子即将分别,朕好不忍心,来,今夜朕将后宫借与你,你明日再出发吧!”张献忠说到。

  “这……义父,如何使得?军情紧急,孩儿还是早日出发的好!”艾能奇扭捏了一下,推辞到。

  “怎么?你嫌她们不好?”张献忠疑到。

  “不是,孩儿只是担心军情……”

  “担心个X!”张献忠大笑到:“武昌距夔州有千里之远,这一路又是逆风逆水,没有十天半个月,那高杰根本就赶不过来!”

  一边说着这些话,张献忠一边将艾能奇拉到自己的后宫,随意挑选了一间屋子,将他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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