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马仙（十六）

成文跟着何今夕一起回到客厅里，左右环顾，突然问道：“王西湖人去哪里了？”

        这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刚刚王西湖还因为被吓得神志不清蹲在楼梯口，现在却没了人影——话说，他们是不是从吃完饭那会儿起就没怎么注意过王西湖了？

        胡乐乐面色不太好看：“应该不是这会儿不见的，我刚刚从厨房那边回来也没看见他，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

        吃完饭之前，除了npc常婶出去那时候开了门，镇长家的大门一直是关着的，那时候王西湖也不可能在所有玩家的视线下走出去，那算来算去，只有在戴祈宵和小白离开，留在镇长家中的玩家分两队找线索的时候，王西湖才有机会从打开的门口出去。

        赵海河顿时就皱起了眉，其他四个玩家在找线索，只有他留在客厅里，是他放松了警惕，没有注意看好王西湖。

        何今夕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冷声道：“看来某些人是闲出头了，在关卡里也并没有那么看重所有人的命嘛。”

        胡乐乐知道何今夕跟自己师哥关系不怎样，但是她总是要偏向自己师哥的，闻声走出来反对：“你阴阳怪气什么？总有人管不住自己出去送死，谁拦得住——师哥你干什么！”

        赵海河在胡乐乐开口之后就走过来，见这姑娘又要和人吵架，伸手拦住了她：“确实是我的疏忽，别说了。”

        何今夕依然冷笑，没有再理这师兄妹二人。

        回到之前戴祈宵出门。

        他挎着一个大竹篮，身后跟着小白，走在石子路上，镇民们投过来的目光已经被戴祈宵自我屏蔽了，他已经适应了他们的异样眼光。

        小白在大路上没有吭过声，走路的步子又异常的轻，戴祈宵时常要转过头来看看人还在不在自己身后，还好，小白不想被阳光照到，就一直借着戴祈宵的身体挡着，走在他的影子里。

        戴祈宵其实一直很期待小白可以自己主动找他多说说话，但是此刻对方好像是真的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也只好作罢。

        一直走到了小路上，阴影笼罩着二人，小白走得自由了些，又像之前一样时不时的靠着戴祈宵了，后者出声问道：“小白，你不问问我要去干什么，就直接跟着过来，不怕遇到危险吗？”

        小白抬起头，反而说了句让戴祈宵语塞的话：“你答应过我跟着你了。”

        是啊，自己已经答应过他了，还管人家为什么跟着呢。

        再说，这不就意味着小白信任他？是一件好事啊！

        戴祈宵跟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npc常婶门前，正要敲门，屋子里的人先走了出来——常婶扬起头吃惊地看着戴祈宵，她本来是掐算着时间点准备去给客人们收拾碗筷，但是没想到有一位客人主动上了门。

        戴祈宵将臂弯上的篮子向上提了提，冲npc一笑：“常婶，不用您再多跑一趟，我给你把东西收拾过来了。”

        常婶更惊讶了，脸上露着不知所措，却又因为戴祈宵主动给她收拾有些动容：“这怎么好让你们来做，你们是客人、理当让我来才是——”

        戴祈宵却忽略了这些话，直接装作要抬脚往屋子里面走，常婶发现了这一点，正要拦，但是没想到戴祈宵比她更先一步，自己主动退回了脚。

        他马上脸上堆满了歉意：“瞧我，差点忘了，上午您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进屋，实在抱歉，是我逾矩了……都怪我见到您来送饭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母亲，现在还以为——算了，不说了。”

        戴祈宵的眼里一片光影，要多可怜又多可怜，装得简直天衣无缝，npc常婶自然就被骗过了，甚至心中产生了对戴祈宵莫名的内疚。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绝对不能让这些客人进来，常婶果断放下了心里的芥蒂，侧身让开，对戴祈宵说：“进来坐坐吧，也是我招待不周了。”

        戴祈宵终于如愿，走进来后趁常婶从他手里接过竹篮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布局。

        与镇长家不同，镇民的家要更加破败一些，墙头都发霉，空间也是极小的，像常婶家，就只有两个房间，厕所仅用一块布遮起来，厨房间也是跟外面吃饭的地方连在一块的，顶多就是还有个破破烂烂的小后院，围养着几只鸡。

        收回目光，常婶已经将竹篮放在灶台边上，又拿来两个小板凳，招呼着戴祈宵和小白在空一些的地方坐下，不太好意思地说：“这里没有镇长家那么大，也没那么干净，也没什么好吃的……”像是怕戴祈宵误会似的，还立刻说了一句：“别看我每天都整点给你们送吃的，其实食材都是每家每户凑得，当然，最多的还是镇长，毕竟是镇长……”

        戴祈宵点头：“能理解。”趁常婶还没有开口，戴祈宵先问：“常婶，我看您那么会做饭，家里几口人啊？”

        常婶身躯一震，不算清明的眼珠上逐渐漫出血丝，眼眶红了起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在跟她提过她的家人了，常婶呼吸的频率加快，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还有人的？明明——”明明自己已经把他们的痕迹都差不多清理掉，逼迫自己不去想起了。

        戴祈宵斟酌了一下言辞，将自己是怎么猜到的都说了出来，常婶丝毫没有去怀疑戴祈宵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而是反过来打量起了戴祈宵：

        “我儿子要是还在，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她眼里尽是怀念，眼角湿润，不一会儿就擦起了眼泪。

        戴祈宵坐在她对面，即使知道她是npc，这些举动是数据，他也依然坐得笔直，给予对方情绪发泄的时间。

        等常婶缓过劲来，戴祈宵神色正常地问：“您的家人，跟这个镇子的黄大仙有关系吗？”

        常婶一愣，震惊地看向戴祈宵：“你在说什么……”她慌张了起来：“不能这么说啊，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整个镇子都是在大仙的庇佑之下，你要是这么说了，会得罪它的。”

        戴祈宵轻轻握住常婶粗糙的手，说：“我不怕得罪大仙，常婶，你呢？你真的很信仰它吗？”

        常婶顿住了，逐渐收紧被戴祈宵抓住的手。

        她动摇过的。

        大仙再怎么能庇佑他们都与她自己无关了，它又不能让自己的家人回来，现在的供奉都是出于心中的执念罢了，因为她什么也没有了，只能依赖于剩下的信仰。

        戴祈宵刚才只问了黄大仙与她的家人有什么关系，没有说是好关系还是不好的关系，这npc露出的神情就间接告诉了戴祈宵，镇民与黄大仙，也不一定是绝对友善的双向关系。

        常婶没有回答戴祈宵的追问，沉默。

        戴祈宵转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既然我们是来采风的，也总要带点消息回去，那么，常婶你知道这个镇子里多少风俗，或者任何怪异的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常婶知道这些小年轻就是因为喜欢到处找一些新奇玩意儿的素材才来他们的镇子，之前来的好几批也都是这样，但是……

        “孩子，你想知道些什么？”常婶不知为何此时身体绷得有些紧，比之前还要拘谨地看着戴祈宵。

        戴祈宵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既然npc这么问了……“常婶，我想知道，你们镇子里有过什么黄大仙显灵的真实例子吗？”

        常婶眼神飘忽着：“有啊，镇长家你也看到了，最富庶啊，似乎就是因为一次门供摆的合了大仙的心意，在晚上的时候被大仙光顾，之后就日日好过，像我、还有一些镇民，就从没被大仙光临过，但这也算好的……”

        戴祈宵抬眼，透过不算薄的镜片，眼露精光，手肘靠在自己膝盖上，专注地等待接下来的剧情，轻启唇：“那不好的呢？”

        常婶：“不好的么……也有人门前的门供被打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被风吹翻了还是大仙不满意……总之之前来的一批客人，就因为这个事儿，没了。”

        “怎么就没了？”戴祈宵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响起。

        她指尖不自觉交叉，把手从戴祈宵的手中很轻易就抽了出来，有一丝惊讶，这孩子看似将人抓的很紧，实际上是虚握吗？

        去看他时，对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常婶怔怔看着，嘴里呢喃：“怎么没了……是、是不见了，就是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是这样……”想到了什么般，她脸色一变：“那些人晚上出门冲撞了大仙，才会死的，尸体都没了。”

        戴祈宵：“有什么死亡特征吗？”

        常婶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死了，怎么死的……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就再也见不到了。”

        戴祈宵点了点头，又问：“门供有什么摆放的……规矩吗？或者说大仙偏爱什么？”

        常婶有些迟疑：“规矩倒是没那么多，就是把我们认为好的都上供，毕竟是黄大仙，应该会喜欢鸡肉，香火……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区别。”

        戴祈宵抿了下嘴巴，说：“我知道了，谢谢常婶。”他站起来：“那么我们就——”身后腿上突加重量，戴祈宵话还没落下就回头看去，小白的脑袋就这么靠在他的腿上，顿了一秒后，慢慢仰起了头。

        “说完了？”小白有些轻的声音响起。

        刚刚戴祈宵一时跟npc套话入了神，小白坐在他身后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无聊之中生了困意，打了一个没人发现的哈欠后，就直接靠在了戴祈宵背上，百般无聊的发呆，最后戴祈宵突然站起来，头自然撞到了他修长的腿上。

        常婶歪过身子，看着这个一直藏在戴祈宵身后的孩子，微笑道：“是没睡醒吗？”

        小白被除了戴祈宵之外的人搭话，有些愣住，一只眼睛看了看常婶，后者也许被盯得有些紧张，但还是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她没有对自己露出厌恶异样的眼神，虽然没有戴祈宵好。

        小白盯了常婶一会儿，轻轻摇头，回应了她的问题。

        戴祈宵在一边有些惊讶，小白对除自己外的人、或是npc，竟然做出了回应。

        他觉得，应该是因为常婶没有恶意吧。

        但是之前赵海河也对他打过招呼，小白怎么没有反应？仔细回想，戴祈宵到是也有些许理解了，赵海河看小白的时候，眼里带了些审视的意味，所以小白才不会理他吧。

        总之，小白能对别人作出反应了是好事。

        戴祈宵冲npc摇摇手：“常婶，我们就先回去了，晚上吃完饭我再给你送盘子回来啊。”说完，就带着小白往门外走去。

        直到门打开了又关上，常婶才回过神来，定定看着前方，叹气，转身去了厨房水槽，将碗筷一个个的拿出来，打开冲水龙头，熟练地搓洗。

        在水声中，常婶的背影逐渐变得佝偻，最后肩膀竟是开始颤抖起来，喉咙中沙哑的呜咽声隐藏在了冲洗声中。

        回去的路上，阳光没有那么炙热了，近黄昏，还有丝丝凉风吹过来，戴祈宵就看着小白走着走着就跑到了他前面去，垂至肩膀的白色发丝沾上在小路中忽明忽暗的光亮，被风吹起来，短暂的露出一瞬白皙的勃颈，看得戴祈宵挪不开眼。

        小白听不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来看，戴祈宵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在心里给自己扇了几巴掌清醒清醒。

        两人并肩走着，安静极了，戴祈宵负着手，时不时往小白那边瞄一眼，以他的身高俯视，可以看见小白长长的睫毛，长得可真精致啊……他心里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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