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宗门师长
亢君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 在楮语踏入殿内时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遥遥投来,整座大殿仍因他身上流露的威压而显得肃厉威严,楮语却不再觉得不可逼视,也未如先前见时那般不由将自己的呼吸都稍作克制。
这便是她实力的提升带来的影响与变化。
同时她也发现了亢君的面容确与游畏秋隐隐有一两分相像。
亢君立在高座旁的阶上, 开口道:“昭微来了。”
楮语神色平静地上前, 停步在阶下七尺, 先作揖礼:“掌门师叔。”
亢君颔首以应,目光直接在楮语作揖礼而从宗服袖袍中露出的手上扫过, 一尾化小的赤蛟缠在她左腕。
闻见动静,它抬起蛟首循声看向他,虽为蛟身,但依然可见动作轻缓温柔。
亢君只与赤蛟对视了一息便收回目光,他看向楮语,听不出任何语气, 声音如常肃沉:“这便是你那妖友?”
楮语温声应道:“回师叔,是他。”
她先前同游畏秋道怀玉暂时不便化形,是因为她已打算让怀玉以蛟身模样随她一并前来见亢君,便直接也先不化人形与游畏秋相见了。
她希望送出玉简的同时也能与亢君就怀玉之事浅谈, 若有可能,自然更希望能观见一下亢君的明确的态度。
此刻亢君看着楮语,默了两息,道:“蛟走千年而化龙。此蛟隐有苍龙之息,好生修炼,道途可望。”
说罢, 一枚半掌大小的暗苍青色甲状鳞片飞到楮语面前,悬在半空,泛着微微苍金色的法光, 还似含一股神秘强大的气息。
“此为应龙背鳞。”亢君的声音接着响起,“龙乃神兽,但十四洲现今几乎已无神兽踪迹,本君亦不曾遇真龙。不过本君的主星功法亢宿龙行术曾成功化过几次真龙金身,是为应龙。这枚背麟自当时显化的应龙真身上而来,蕴含真龙之息。”
他将目光再落到赤蛟上一瞬,示意楮语:“你可炼化与它。”
楮语心中微讶。
她看着这位气势凛凛神情严肃的掌门师叔,迅速压下那一分微讶之意,神色仍平静,恭敬诚声:“多谢师叔。”
而后伸手将这枚应龙之麟收下。
赤蛟也跟着垂下蛟首,像是在向亢君作谢。
玉心泛着微光,它能够听懂亢君所言,只是楮语之前说过它不便化形,所以它只垂下蛟首作谢。
亢君自然见到了赤蛟的动作,只点了点头,不再言此事,与楮语道:“你会悟了玉衡垂云翼。”
楮语应:“回师叔,弟子昨日会悟。”
亢君便又取出一方狭长的宝盒,同方才的龙鳞一般,施展垂云术凭空将宝盒递到了楮语面前:“这是本君与你的几位师叔共同赠与你的。”
楮语再次诚声道谢,双手取过宝盒。
亢君的声音响起:“不妨打开看看。”
楮语依言,一手托住宝盒,一手翻开盒盖。
宝盒为储物宝盒,打开盒盖便开启了盒中的小空间。
她垂眸看去。
宝盒内的小空间中,悬着足足九根形状各异、大小长短不一的金色翎羽,并各自泛着不同颜色的淡淡法光。
楮语神色虽维持着平静,心中却再生波澜,且非微讶,而是一惊。
古籍有载,凤羽有两种。一为真正的凤凰之羽,二为灵鸟金翎。
鸟羽中,翼与尾上的羽毛最为珍贵,名“翎”。
翎乃百鸟腾飞之羽,鸟翼上最长、最坚硬、最漂亮的两根翎羽会汇聚并承载整对羽翼最强的力量,不过并非所有鸟翼上都能有这两根翎羽,只有开智修炼、渡过至少两次天劫的灵鸟,才会拥有它们。且灵鸟自愿将这两根翎羽相赠,离开鸟身的翎羽才会化成金色,成为“金翎”。
凤、凰乃百鸟之王,身上羽毛极其珍贵,金翎也是鸟羽中最珍贵的羽毛,因而灵鸟金翎也被称为凤羽。
镜君在手书中提到凤羽时加了一个符号,应当是表明此凤羽之特殊;翼宿垂云术二重玉衡垂云翼乃有翼而飞之术,炼化凤羽才可生出真的羽翼。
依此,楮语推测镜君所指的应该是第二种凤羽,蕴含强大力量的灵鸟金翎。
宝盒中的这九根,便是第二种凤羽,灵鸟金翎。
虽不是法器,但以法器的品阶来论,必然是上品珍宝,因其难遇难求的珍稀,还应当是上品珍宝中的上品。
楮语抬眸看向亢君。
便见着这位向来威严肃穆不苟言笑的太微掌门,此时竟似含了一分错觉般的、极淡的祥和的笑,与她道:“你当下的玉衡垂云翼乃翼宿星官星子燃成的星火羽翼,只可腾飞御空。而将星火羽翼修炼成真的羽翼之后,则可将法印附在羽翼之上,不必施术,便可御使羽翼激发法术威效,可攻,可守,可作万千变化。”
“化星火为真翼,需要炼化凤羽。三、五、七、九根凤羽可分别炼就四品羽翼,三根凤羽炼就的羽翼品级最低、最为普通,九根凤羽炼就的羽翼品级最高,可媲美神鸟之翼。凤羽珍稀,但本君与你几位师叔恰好凑齐了这九根。”
宝盒很轻,楮语托着它,夸张些可道一句轻如鸿毛,却倒感受到一份千金之重。
她知晓这是她因自己的资质、努力、展现出来的潜力与价值,毕君亲传和步天之后的身份得赠的宝物。虽贵重,也可算应得。
但不代表她心中不会感激。
琼阁会虽结束,云上万宝节才刚开始,楮语本想今日送出玉简后寻时间回云上,看看能否寻到凤羽。不曾想直接得到了。
而即便是亢君与其他几位师叔这等元婴、分神境的大能,整整九根凤羽,也非等闲。
楮语盖上盒盖,双手托着宝盒躬身,恭敬诚恳,再一次道:“弟子谢过掌门师叔与诸位师叔。”
亢君只颔首,道:“诸星功法中,娄宿娄金术、柳宿咮术皆为常见的炼化之术,你如今的八座星官中,可有其中一座?”
楮语答:“回师叔,弟子皆不曾点亮。”
亢君再问:“《杓篇·开阳》卷能修习否?”
楮语答:“弟子也未展开此卷。”
此卷基础法术辟金术与娄宿娄金术相似,也可算是一种炼化之术。
亢君默了默,声音肃沉,语气和缓:“也无碍。炼化之术,不一而同。你修习的又是……这三道法术之外,或许还有别的法术。以你之资,应当能自行探寻,点亮娄宿、柳宿星官也并非不可期望之事。若有困惑,传讯相问即可,本君与你诸位师叔皆会尽力解答。”
楮语再次道谢。
亢君又问:“你如今筑基几层了?”
楮语答:“弟子刚筑基八层。”
亢君闻言沉默,看她几息后,沉声道:“好。”
“七日筑基,三月筑基八层、点亮八座星官……还生了天印。”亢君神色肃厉,目光终于直直落到楮语额间,“昭微,进阶快确是好事,但你这枚天印也意味着你道途之险不可估量。望你常存清明之心,坚定向道之心,该争则争,当退亦退,方能化险为夷,成功寻得道心。千百年后……登临浮槎仙台。”
他顿了顿,视线从楮语额间的天印上移开,越过楮语落到别处。
目光深邃长远,语气凝重:“浩浩十四洲……已六千年无人证道成仙了。”
亢君依然没有看楮语,却问道:“你可知世人暗中称浮槎台为什么?”
楮语神色如常温和沉静,但语气不由随之沉凝一分,平声道:“世人暗中称浮槎台为仙人冢。”
亢君看向她,倒是有几分意外。
此话只暗中在元婴境界之上的修士们间谈及,等闲绝不会说与低境界的弟子们听。
它虽只短短三字,但就是能够影响无数弟子的向道之心,使他们初入道途便生退却之意。
亢君于是问道:“你可惧?”
楮语神色平静,心中无波澜,只目光清明坚定,语气亦平静:“弟子不惧。”
亢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楮语也便沉默着,心中组织着语言,准备取出玉简。
亢君却只沉默了几息,已再开口:“华山剑冢百年开放一次,各宗门皆可择一位元婴之下的弟子入剑冢试炼。三年后的论剑会正是百年,届时,你随你大师兄一并去岱洲。太微入剑冢试炼的名额,本君今日正式许与你。本君知你勤奋刻苦,只望你能坚持,不辜负你两位师父与宗门的期望。”
楮语知晓剑冢之事。问峰斗时相俞被她设计,曾提及此事。
她有把握争取到入剑冢试炼的名额,但确不料亢君这么早便定下给了她。
楮语认真应下。
亢君点点头,道:“今日便且回吧。本君不在时,有事可寻你大师兄二师兄。”
话音刚落,又再开口补充道,“你毕君师父虽远在乾洲,但一直牵念。因为某些缘故她可能鲜少传讯,你若有意,可多传讯与她。她都会看的。”
楮语应道:“弟子知晓了。”
亢君颔首,目光示意她可离去。
楮语自然没动。
亢君便问道:“你可是有事要说?”
楮语微一颔首,终于取出她花了一夜刻写的心法玉简,温声:“掌门师叔,弟子有一物欲赠与宗门。”
她松开手,也施展垂云术一重,将玉简递送到亢君面前。却离得更远些,悬在二人中间,不逾长幼之矩。
亢君心中微感意外,看着这玉简,他更是立即生出某些猜测来。
不过身为一门之主、分神境大能,又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他脸上神色自然未变,只抬手施术,将悬在一丈开外半空中的玉简收到掌中。
而后打开玉简。
打开玉简的瞬间,亢君瞳孔微缩。翻阅玉简中内容的几息间,他脸上向来一丝不苟的神情也终于明显地变了变。
饶是已经大概知晓拜入苍天官的这位弟子师承昴君,很可能是步天之后。
他也确实希望此子日后修为有所大成时,能自愿回报太微一些,留下些步天真传。
但确确实实、完全不曾料到,此子会在当今这入门三月之时便予以回报,将《镜步天歌》心法内容直接赠与太微门!
玉简中的内容与当世星修所修习的功法有不少出入,但明显更为精绝、玄妙。
绝对是只有那位众星祖师镜君才可能创造出来的功法。
不过内容很少,可以看出应当是面前的这位挂名弟子点亮的几座星官的功法。
那么,这玉简便不是《镜步天歌》完整的真传玉简,而是此子以区区筑基八层之境,自发将所修习的功法法诀皆刻写了下来!
亢君看着玉简,陷入沉默。
既为他面前这位挂名弟子赠玉简的行为而沉默,也为其惊人的天资与实力而沉默。
他已是分神后期大能,经历过万般磨炼,见过世间无数修士。
弟子们即便资质再卓绝、进步再神速,于他而言其实也仍只是太微门的弟子,是他的后辈、小辈。
直至这一瞬。
亢君将玉简握在掌中,看向楮语。
这一瞬他见此子。
才忽然真见天骄。
亢君思及往事。
谁又能知,这位天骄的出现原是北斗峰当代轸君通过知术而预见的。
北斗峰派女宿弟子前去莱洲负责收徒任务,与昆仑其他峰剑修弟子配合抢尽太微所寻到的新弟子。
独独错过了最后一个。
而他们太微门派去的占星术修炼得极佳的商星弟子,拿着太微上一代轸君留下的法宝玉衡,寻到了此子收入门下。
只收到了这么一位新弟子,却恰是太微与北斗要争的那一位。
太微门有幸,与此子有缘。
太微掌门与挂名弟子皆沉默着,大殿内寂静无声。
终于,掌门先开口道:“你将它交予我,是欲由我代传于太微弟子?”
他忽然换了个自称,自称为“我”。在他自己都不曾第一时间意识到之时。
弟子颔首以应。
掌门却一松手,便见玉简稳稳飞回了弟子身前。
不苟言笑的掌门终于露出明显的笑来,但因常年肃着脸,显得略微僵硬,他并不知晓,只道:“本君在此代太微众弟子感谢你。”
楮语温声:“弟子拜入太微门下,虽为挂名,也是太微弟子,受宗门教导与庇护,合该报答宗门。且镜君祖师有言,望后世弟子能将心法外传,不使传承断绝。弟子只是做了身为二宗弟子应当做的事。”
亢君听她说完,缓缓收了笑,恢复那般威严肃穆的模样,且比之寻常更甚,沉声道:“勤苦不怠,豁达开朗,心明目远。吾见尔,恍惚见尔先辈。”
说完他似叹了一声,顿了顿,不再那般严肃至极,转口道:“你毕君师父远在乾洲斮风城巡法,苍天官已许久不设早课。不如自今日起由你代你毕君师父重开苍天官早课。”
“传法之事,本君以为,你可以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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