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深狱 “我与魔城少主不是道友。”……
只一句, 宣运凡不再出声,沉默地看着来者。
能踏入恶狱的魔修都是斮风城魔君信任的部下,忠诚且修为不低。不论它们本体是什么,皆有化作人形的能力, 相貌看起来同普通修士没什么区别。
但太白血原魔气浓郁至今也未消散多少, 生活在此千百年, 他们与寻常修士还是有很大差距。
着的都是深色衣物,浑身气息阴沉, 隐隐外溢深黑的魔气, 流露的神情目光少不了几分阴鸷邪恶之色。
如此一来, 更显得他们簇拥的白衣少君干净明朗。
邭沉抬手示意, 随行魔修皆转过身去,离开这间特殊的狱室,关闭入口守在外头。
“宣道友。”他主动开口。
声音依然很干净,在弥漫整座深狱的粘稠血气与魔气中响起, 恍如黑暗里残存的微光。
宣运凡的脑袋原本有些昏沉,此刻彻底清醒过来。
少年的眼底残留锋芒, 盯着邭沉看了几息, 嗓音微哑,说得很认真:“我与魔城少主不是道友。”
邭沉抬步上前, 并不在意宣运凡这句话:“听闻道友不肯学参宿功法。”
话语间,他抬起手,明净的微光从指尖溢出,除尘诀法印一闪,暖白色的法光瞬间从宣运凡身上流过,血污尘秽尽数消失。
宣运凡身上的宗服仍有些残破,燕颔蓝色却明显起来, 甚至比白衣更干净。却又衬得衣下皮肉上结了痂的伤口分外狰狞。
邭沉停步放下手,立在宣运凡三尺之距。
他像是一轮失了色的朝日,不温不冷:“天悬术是道友的主星功法,为何不学?”
宣运凡见邭沉抬手施术,以为他也要同那些魔修一般折磨他,没想到竟是给他施了个除尘诀。
他一时有些迷茫,心情复杂,终究还是回答:“参宿功法是禁术,我不学。”
邭沉有些意外。可一转念,又觉得这个原因放在金陵小境中认识的这名星修身上,其实毫不意外。
他于是道:“天悬术是何功法、有何威效,道友一点都不好奇吗?”
宣运凡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来,似是很难答,几息后,他直接选择不答,只道:“禁术就是禁术。”
邭沉默了默,一笑。
笑得明朗温和,终于流露几丝在中洲时的朝气:“宣道友,你不会撒谎。”
宣运凡不言。
“避而不答,说明道友心中是好奇的。”邭沉抓住他的沉默,方才的笑容已缓缓褪去,恢复了不温不冷的模样,“道友是想知道自己的主星功法是什么的。也想学。”
宣运凡认真道:“我不学禁术。你若是来劝我诱我,不必费这个力气,走吧。”
邭沉自然没应,他道:“宣道友,你的师长是不是同你们说‘参宿功法并无传承’?”
“可是我们有天悬术的传承。”他看着宣运凡的眼,“你的师长欺骗了你,你还要遵师长之命?”
宣运凡毫不退避地回视他,但只紧抿着唇,不言。
一时静默。
一人的目光竟是一致的清澈,在血土之下浑浊阴暗的深狱里,倔强地闪烁着微光。
半晌,邭沉垂下眼睑,眼底的光终于被几分晦色覆住:“禁术是人定的,将天悬术列为禁术的应当是道友的祖师。可在那之前,天悬术是你们所尊崇的步天镜君创造的法术。”
他顿了顿,抬眸重新对上宣运凡的目光,“道友以为,你们的那位祖师同步天镜君相比……孰正孰邪?”
宣运凡听了一怔,对邭沉此问展露分明的讶色。
“邭沉少主。”少年眼中的光终于也似黯了黯,压着怒气,语气中尽是护持先人的赤心,“你不配提镜君先辈的名讳!你们魔修都不配。”
邭沉后退一步,点头:“抱歉。”
宣运凡又一愣,刚生的那点怒气瞬间散灭。
他看着邭沉,只觉五味杂陈,许久,终究还是敌不过少年心性,问出口:“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魔修?”
净明昭昭。即便是此时此地,也似乎不见流露一丝魔修气息、一缕魔修恶性。
金陵小境初见,宣运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昆仑道友会算计自己、利用自己,搅乱整座秘境,最后将自己带到这座深藏于乾洲血土之下的魔狱。
邭沉沉默着,没答。
宣运凡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时说同小师姐是好友。你……莫不是也伤害了小师姐?”
伤害?
邭沉依然沉默。
如果有一日她知晓他所为,算得上是一种伤害吗?伤了她的友情。
少年见了,旋即紧张起来:“邭……”
“我不会害她。”邭沉道。
“伤害”一词他不知如何作答,但“害”一字可以。
宣运凡盯着邭沉,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他就这般不温不冷的,藏着情绪,同金陵认识的模样很是不同,少了活力与朝气,以宣运凡的能力,真无法得见什么。
只能凭着感觉……相信他。
狱室中安静了几息。
“宣运凡。”邭沉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终于不再称呼为“道友”,他道,“你小师姐是步天后人。”
宣运凡瞳孔一缩。
邭沉并不待他反应过来,直接道:“你若还想回到落雁泽重新见你的师长同门和这位师承步天宗的师姐……别再与我们作对。”
禁锢宣运凡的刑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都泛着黑色法光。少年双脚离地约莫半尺,整个人悬在刑台中央,双手高高吊起在头顶,如被无形的绳索捆缚。
刑台法力之下,浑身除了脑袋一动也不能动。
邭沉说完便抬起手来,眸色一瞬极沉,瞳孔被黑气覆盖,同时无数黑气从他体内涌出,迅速汇集到他抬起的掌心。
浑厚的魔力注入刑台,短短几息,恍惚响起一道离合之声。刑台上所有符文法光皆黯了下去,消失无踪。
宣运凡受困数月,骤然被解除禁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落在刑台上。
一枚玉简被丢到刑台上。
同时传来邭沉的话。
“学会参宿功法,继续修炼,你才有能力离开。”
他的声音依然干干净净,语气依然不温不冷。
说完便转身离去,一刻也不多留。
宣运凡撑起身子斜跪着坐在刑台上,盯着玉简一动不动。
少年压着满心乱绪,看得很用力。
许久,他伸出手去将玉简捡起。
即便落在地上,玉简依然润白无暇,便显得拾起它的那双手上,食指断裂处分外狰狞。
-
囚禁宣运凡的狱室设了好几重,邭沉走出最内重,方才退出的随行魔修不见踪迹,显然是被谴到了更外面。
有男子斜倚在狱室壁上,明艳的紫衣晃得人无法忽视。
同是青年模样,甚至与邭沉隐隐有几分相像,但他长得更张扬,整个人气质更邪,端一副十足的邪魔做派,问道:“如何?”
邭沉停步,没答,只道:“你不必再来了。”
“哦,那看来是成了。”紫衣男子笑了笑,“果然还是我们拜入昆仑、在正道修士里头混过的少主才知道如何同正派弟子沟通。”
他把玩着一截指骨,懒懒散散,“倒是没想到区区一个练气弟子,骨头竟也这么硬。”
邭沉的目光落过去,声音似乎沉了几分:“别再动他。”
紫衣男子笑意不减:“如此在乎你的正道朋友?那送你好了。”
说着,他伸出手,将指骨递向邭沉。
邭沉移开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刚恢复清明澄净的眸子又泛出微微深色。
“好吧,看来你不要。”紫衣男子收回手,魔气从掌心涌出,瞬间将指骨碾了个粉碎。
邭沉抬步就走。
紫衣男子却没动,又出声道:“听闻你抗了父君的命,没将月离的那个天才徒弟带回来。前些日传来消息,她可是步天之后呢!如此父君竟还能饶了你,实在是有够偏心的。”
他顿了顿,语气轻佻,“不知道步天弟子的骨头,是不是会更……”
狱室内魔气一瞬暴涨,磅礴的力量倾涌而出,浓郁黑气眨眼将紫衣男子团团包围,几乎将他钉在墙壁上,威压如山,使他一动也不能动。
魔力凝成一双无形的手,裹挟杀意与怒意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叫他难以喘气,脸色逐渐紫涨。
然而他竟扯出一抹笑来。
看着瞳色深黑、浑身魔气疯狂外溢的邭沉,紫衣男子在几乎叫自己窒息的力量下,强撑着开口,断断续续:“这就对了……成日、不怒不争,干干净净手不沾、血的,还以为、你真是什么我们劫持来的……昆仑弟子、正道、修士呢!”
黑气骤然退散,紫衣男子脚一软,扶住墙壁低头猛咳。
邭沉却没有同先前施术为宣运凡撤去刑台禁锢时一般迅速收敛魔气,脸色终于沉冷下来,只声音勉力维持着平静:“我知道我是谁,不必激我。”
说完,一人静峙起来。
片刻后,邭沉收敛魔气恢复如常,径直抬步离去。
白衣如雪,在深狱中一路拂开血气与魔气而行,竟依然洁净无瑕,不染尘埃。
“兄长。”紫衣男子站直身子,对着邭沉的背影喊了声,没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后惧之色,笑得如常轻佻,“只要把天翻了,什么星啊月啊不就都掉下来了吗。如果一直在天上,你永远也得不到。”
“父君举全城之力瞒天过海送你出乾洲,让你过了三个月你想要的生活。他如此厚待你,如此看重你,你不该让他失望。”
邭沉没有任何停顿,头也不回。
紫衣男子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刚好踏出这一重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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