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拦我,我要下岗!
九重云霄之上,玉灵池仙鹤翔集,池中仙亭荡出阵阵箜篌之音,柔和,恬淡,却暗杂淡淡忧思。
玉心漫不经心地弹着,五音随其所思,气氛渐趋压抑,隐透郁愤。
长廊尽头步入一银甲侍卫,忽闻“铛”一声,顿时吓了个毛骨悚然。
倒并非是玉灵官有多可怕,玉灵官待他等素来柔谦,几乎没有脾气,却唯独在辞官一事上,屡屡同玉帝陛下过不去。
银甲侍卫长叹一声,这已经是玉灵官第三千五百八十四次的恳求辞官下凡了,也不知她为何这般固执,好好的神仙不当,非要做凡人。
天界多少大神喜欢与她相处,她便这般舍得。
他快步来到水亭前,拱手禀报:“灵官大人……”
未等他把话说完,玉心便知了结果:“又拒绝了。”
银甲侍卫愣住,缓缓放下拱着的手,捏着身侧的银剑柄,踌躇开口:“灵官大人,陛下与娘娘对您之重视,天宫之上无人能比,可您屡次请辞官归凡,总惹陛下大怒驳回,这……”
他再次拱手,苦苦劝道:“请大人恕罪,属下欲劝大人放弃辞官,毕竟天界众神,都舍不得大人你啊。”
玉心扶着半人高的箜篌,望着因弦断而溢出血珠的指尖出神,心里颇不宁静。
少顷,她淡淡道:“凡尘之中,似有故人,在等我。”
银甲侍卫不解:“大人任职灵官,凡尘已过了八百余年,纵有故人,也早入了轮回道,缘何还会记得等大人?”
“心有所感,自有所应。”玉心抬眸,隔着茫茫云雾,依依东望。
银甲侍卫不安地捏了两下银剑柄。
玉心放下箜篌,徐徐起身,离亭而去,霓裳羽衣飘忽悠扬,衬得她身姿越发袅娜窈窕。
她今日,必要辞了官,不能再推了。
此刻,凌霄宝殿的青烟正缭绕,却宣泄着一片迷茫。
玉心没见到玉帝,反而碰上了天机星君。
继而,天机星君扬起俊朗如玉、温良无害的面容,对她笑了笑。
结果玉心一语不言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外走,显然不乐意搭理这个知而不言、动不动就跟她玩神秘,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不说的家伙。
天机星君笑着拦住她:“玉灵官留步。”
玉心顿步看他:“星君有事?师尊说了,让我别离你这二货太近,故星君若有事,请简而述之,玉心自当尽力而为。”
天机星君淡笑摇头:“并非要卿帮忙做事。我听闻,卿又同陛下请辞了?”
“星君算得出,缘何明知故问。”玉心正色道。她对天机星君虽说不上讨厌,但到底不大愿与之交谈。
同他说话,真的很心塞,总感觉他在玩她。
“若我能助卿辞官呢?”天机星君直切入题。
玉心微讶,默然有倾,还是有些不信,便问:“星君何出此言?”
她请辞官千余,尽皆铩羽而归,虽然此次她亦不能保证,但她今日已是打定了心思辞了这官,哪怕为此魂灵飞散。
天机星君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欲邀卿手谈一局,不知灵官大人可给这个面子。”
玉心看了他两眼,答问道:“棋局何在?”若真能因此辞官下凡,手谈一局又有何妨。
要论算尽天命,天机星君高了她师尊不止一星半点,兴许他算出了什么,这才有助她下凡之意。
天机星君扬唇淡笑,抬手引导:“卿请随我来。”
天界一日到晚都是白昼,天机星君的星阁却与之全然相反,整日里都是黑夜,繁杂而有规律的星辰细如烟尘,按照某种方式自发运动。
两人从阵法通道步入星阁,团团星辰将其围绕。
天机星君轻轻一挥手,面前落下一棋盘星桌,两张星凳。
两人互请,对立而坐。
玉心看了眼交错复杂的棋局,无奈轻笑叹道:“就知道同你下棋没好事,专拿死得不能再死的局来对付我。”
“卿还下否?”天机星君道。
“自然。”玉心抬指拈起一枚黑棋,略一思忖,下于天元星位。
明知死局,亦要闯一闯,毕竟生门在死门中,不入死门,焉之可活?
见她于棋盘正中落下的那枚棋子,天机星君微露惊诧:“如此以来,便犹同入了四面楚歌之境,你如何赢?”
“……”玉心蹙眉,“非赢不可?”
不是说了手谈一局?也没说定要她赢啊,天机星君果然很无耻,居然给她下套。
“非赢不可。”天机星君道,她若赢不得此局,便不能辞官下凡。
这不是普通的棋局,而是她的命局,亦是……
玉心弃子作欲离去状。
“何故离开?”
玉心扭头反问:“何故欺我?”
“如何欺你?”
“明知故问。”
天机星君讪讪一笑,都说她师尊难对付,殊不知整个天宫之中,能令他最是为难的,唯有玉心一人。
问题不在打不打得过,而在于玉心总能直击他神本心。
她虽不懂天算,但他神隐有透露,便能猜个七七八八,与她说话,颇为麻烦。
然则天机星君丝毫未觉不妥,他反而很享受与她打交道,毕竟酸甜苦辣都有啊,其他的大多太好对付了。
其实玉心未必想走,不过是最近郁闷,借此发发牢骚罢了,总之天机星君自甘往刀口上撞,她也没办法。
天机星君也明白,玉心再如何柔和温谦,也不过是个不到千岁的孩子,与他们这些活了万年以上的大神难以比肩,因此他也知晓:
小朋友生气了,要哄。
他弹了个响指,在棋桌不远处,出现了一盘山川,这是凡尘某处的映景。
玉心看着与她一截小指差不多的凡人小点点,郁闷被欺之气稍平。
此时当值夏忙时节,故而小点点们都在忙着收割田间小麦。
几个小孩结伴,蹦蹦跳跳跟着某家的大人上山,去采摘桑葚等野果,分享食之。
玉心想,若真能下凡,也许她可以先弄一块地,安居下来,种点东西。
天机星君挑挑眉:“如何?”
“勉勉强强。”
玉心回了座位,见天机星君早已落下一子,也重新夹起一枚黑子,再落。二人来来回回,下了十数子,黑子总算谋得稍微大些的生机,却还是被白子堵得死死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起先还好,但从第九颗棋子开始,玉心下得越发吃力,掌心捏握着将黑子翻来覆去,迟迟难做抉择。
天机星君瞧见她额角细汗,问道:“还继续吗?”
“继续。”玉心素来善破死局,近千年来,无一盘局能让她吃力至此,不过十数子,便仿若是在赌命。
兴许她可以考虑师尊说的,把围棋变成五子棋下,或者跳棋也是极好。
不过这种做法太过卑鄙,不到非常时刻绝不可用。
何况她不认为,自己的棋艺能轻易被打趴下。
玉心抬眸瞅了眼天机星君,对方正一脸悠闲地盯着她。
有些小伎俩能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他,天机星君号称天界甲等神算子,连师尊见了他,再是不甘,也得愤愤当老二,承认自己算不如人。
改下五子棋这等小伎俩,岂逃得过那对算尽天数的星眸,若真用了,怕不是给自己找茬。
二人又各下了一子。
第十八子,玉心双指夹着黑棋,手悬在某处交叉点上,控制不住地抖动,似乎这一颗子十分难以落下。
玉心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在阻止她下这枚棋子,这股阻力并非来自天机星君,而是来自棋局。
她不知棋局为何会如此,但那股力越要阻止,她便越是要下下去,因为这子一落,输赢便定了。
让天机星君向玉帝请旨,凭其三寸不烂之舌,远比她孤立无援,一人独自同玉帝请辞好得多。
额角汗珠滴落,她费力去压这枚棋子,却无论也按不到棋局之上。
玉心力道微收,继而用一压,黑棋被棋局排斥,反弹落到棋盘别的位置。
天机星君眉头一皱,突然开口劝道:“放弃吧,此局,你赢不得了。”
落错的黑子已成定局,玉心遗憾其不能收回之时,仍固执道:“不,我再试。”
说罢拈起新的黑棋,仍旧往那处下去。
黑棋还是落到了别处。
天机星君已不再行棋,只是静静瞧着她下,心里暗暗替她捏上数把汗。
想来这一子,无论如何都是落不下去的了。
天道如此,何必勉强。
他知玉心素来不信命,天界没谁比她更固执的了,也许固执能出奇迹,亦说不定。
也罢,他且等着,看她几时才落得此子。
但他是打心底认为希望不大,不可过分希冀。
除却一处,其余之地,棋盘已经落满。
玉心抱着棋盒,头疼不已。
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才导致这枚棋子一直落不下去。
莫非是方式不对,亦或是策略?
玉心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天机神君出去了一日,直到回来,棋盒已经空了,玉心手中唯剩最后一枚黑子。
黑子被她翻来覆去地把玩。
玉心嘴角浅浅勾着,似乎发现了什么门道。
天机神君问:“最后一枚,有把握?”
玉心摇摇头:“没有。”随即站起身,将黑子往棋盘空位上随意一放。
天机神君大惊,最后一枚棋子,进去了。
而玉心仿若未曾察觉,已然悠闲踱步离去,未被他人觉察的雪白裙摆底部,洇了些许鲜红。
玉皇大帝于暗处负手而出,淡淡瞥了眼棋盘,袖中长指微拈,在黑棋旁落下一枚白棋。
黑棋再度深陷泥潭。
论棋道,他才是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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