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公主
唐辞做了个梦。
天道,又收了他的心心。
那日,他奉王上之命,带兵去灭奕国。
只差奕国,凌国便可一统中州。
中州一统,便再无战争,内境之民不会流离失所,自此四海相安。
饿殍遍野,将不再有。
他梦见,他的小公主坦然站在城楼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凌国大军,是那般淡然,恍若静谧的皎月。
她一袭霓裳白裙,谪仙一般,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目中流光潋滟,透着些许俏皮。
跟在他身后的大将也忍不住咋舌惊叹。
“此女真是要亡国的小公主?”
人人都道,奕国公主是三任奕王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宝,见过她模样的人,都情不自禁会喊小公主。
小公主还小时,众人便如此喊了。
如今,小公主长大,众人也难以改口。
久而久之,五国之人都跟着喊。
但凡提到奕国公主,他们总会说:那位小公主啊……
唐辞,不,唐迟烈对上那双眸子,紧勒的缰绳好似要镶进皮肉之中。
那是一对漂亮到极致的眸子,柔和又俏皮,无惧亦无忧,似乎能融化千年寒铁。
昔年凌、奕两国大战,凌国故意战败,他顺理成章做了俘虏之一。
此外,他还作为奕国的死间,暗探奕国一切情报。
他是这一批间人中最为年轻俊朗的。
奕王初见他时,曾捏着他的下颌,眯眼端详。
“清兮雅兮,偏偏君子,沦落奈何?”
他是小公主的王兄,奕国的新王。
那句话后,他便被监禁起来。
听旁人说,小公主最是亲近这些卑贱之人,奕王是担心他这张脸被小公主瞧了去,从此眼中便再无他这王兄了。
消息传到了凌王耳中。
不久后,他与小公主皆不小心中了那等药物,阴差阳错被引到一处,有了阴阳之交。
若说小公主初次看他的眸子,是中了药物的迷离。
那这第二次,便是清醒后,饱含委屈的愧疚。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真是个笨蛋,这哪里是被男子欺负后女子该说的话。
明明该愧疚的是他。
此事惹得奕王大怒。
若非小公主口齿了得,一通道理砸得奕王哑口无言,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此事过后,奕王来见了他。
“公主不可能嫁与无名之辈,明日,你便参军。”
五国能人辈出,却不独守一国,施展才智,皆跟从认定的君王。
毕竟,这泱泱五国,本就是一国之土。
一统天下,跟谁不是跟?
奕王要他参军,便是给了他一个在奕国立足的机会。
一切,都是为了小公主。
小公主不可以倾心于无名之辈。
很久以后,他才从凌王口中得知,这是凌国伐奕,一统中州的计谋。
兵家云:上善伐谋。
唐迟烈不曾想,他们竟这般用。
往后余生,他引以为耻。
他助奕王攻伐四国,渐渐官至上将军,统领奕国兵马。
起先小公主还被奕王禁足,他当了上将军,奕王便也不再阻拦。
也是那时起,小公主日日上他府中,给他送各种新奇物件。
大致是她觉着新奇罢,在唐迟烈眼中,这些相较于天下一统,为苍生谋求安乐而言,不值一提。
小公主喜欢寻他,他也不阻拦,只管批阅公文,将小公主时不时的说话声当作磨练。
他十分清楚,总有一天,他是要回凌国的。
有些东西,他给不了小公主。
若小公主不抱希望,到两国相攻时,便也不会失望,更无从伤心。
兵临城下那日,小公主果真不伤心。
城楼上无人把手,只有小公主一人。
所有人都怀疑城中有埋伏。
直到小公主开口。
“你们不打吗?”
那声音俏皮悦耳,全无亡国公主的自觉。
唐迟烈骑在烈马上,一时不敢开口说话。
奕国何以灭国?皆是因为他。
与奕王那一战,其实他本是不想掺和的,可他不出战,奕王便也按兵不动,只守不攻。
任凌兵如何挑衅辱骂,奕王皆无动于衷。
他知道,奕王很想同他打一场。
他一刀斩断奕王手中剑时,奕王笑了。
“不错,寡人貌似懂了,怪不得心心那丫头这般欢喜你。”
“说真的,寡人是真佩服你。”
“只可惜,你不能一辈子做我奕国的上将军,不能为寡人鞍前马后。”
“后悔吗?”唐迟烈问。
“悔?”奕王道,“悔什么?后悔放你走?哼哼,寡人又不是没你不行……这一战,是寡人输了,寡人输了,奕国,也输了……上将军,心心,寡人便交由你了。”
奕王看了看四周杀得天昏地暗的两国将士,但明显,奕兵已经不敌凌兵了。
奕王移回目光。
“唐迟烈,寡人要你对这万千亡灵发誓。”
他也不问是什么,只答一“好”字。
奕王重新打量了他几眼,笑着点点头。
“寡人要你发誓,善待我奕国小公主,一生一世,唯她一人,此外终生不娶不纳。”
唐迟烈面对万千亡灵,正襟而立。
“若攻下奕国,我唐迟烈,必善待奕国小公主,一生一世,唯她一人,此外终生不娶不纳,若为此誓,天下共诛之。”
“好!”奕王大笑,“上将军,寡人的人头,便赠与上将军,挣得功名了。”
唐迟烈亲视奕王自刎,奕王的血溅在他脸上,唐迟烈垂眸,手撑着剑单膝跪下,低着眉眼,垂着头颅,好似面前这位,才是他的君王。
周围嘈乱的厮杀呐喊声静止在漫天黄沙中。
“真的不打吗?”
小公主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寂。
他道:“我王有令,只要小公主携奕人投降,可饶小公主一命。”
小公主的上身趴在城垛上,她撑着脸,想了想。
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公主那是故意的。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将军还是打进来吧。”
被小公主耍了一道,自有人请求出战,破了这不堪一击的奕都城门。
这城门的确不堪一击。
凌军一路打进去,无人阻挡,顺畅非凡。
城内空无一人,明显早已被转移了。
众人遍寻小公主不得。
唐迟烈想起他在奕国建的密室,一下来,便见小公主端端正正坐在矮榻上,案上放着一摞摞信件。
他问:“你都看过了。”
“嗯。”她回答。
“何时发现的?”他问的是这间暗室。
她撑着下颌,似乎有些困倦。
“大概,你建成不久吧。”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种镶龙描凤的金黄酒壶唐迟烈没见过,但他本能不想她饮此酒,便去夺酒壶。
小公主不待他拿,倒满一杯酒便往旁扔了酒壶。
唐迟烈夺了个空。
小公主饮尽手中的酒。
“其实,我知道的,远比将军知道的,要多得多。”
唐迟烈不语。
伴随着起身,小公主无趣地将酒杯丢弃,动作干爽利落,全然不似她平日作风。
唐迟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只见小公主移步至那酒壶跟前,似乎在睥睨这金酒壶。
“听过九曲鸳鸯壶?这便是了。半壶有毒,半壶无毒。你这凌王,可不是好服侍的主,阴狠狡诈之君,他什么干不出来?”
“这酒壶,你回头得好好研究,当然样式不止这一种,可以变着法儿地玩,把它弄清楚,指不定可以救命。”
说罢,她抬脚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他急道。
她沉默几息。
“闷,透气。”
唐迟烈不放心小公主,一路尾随她来到奕国王陵。
他不知小公主是否发觉到他,但这一路上,小公主没回过一次头。
小公主跪在先王陵墓前,低垂着头,久久不曾言语。
待到阴云不断下压,唐迟烈担忧大雨将至,怕她淋雨受寒,这才来到她跟前,想带她回去。
可小公主闭着眼,丝毫不给反应。
唐迟烈唤了几声,一种失去珍贵之物的恐惧油然而生。
一向清冷自持的他,颤抖着手去探她的呼吸。
似是不肯相信,又去把她的手脉,听她的心脉。
没有,没有,没有……
什么也没有!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
他哆嗦着唇,去摇她的身子。
“小公主,别睡了,快醒醒……”
“小公主,你快醒醒,别吓我……”
“小公主……小公主……醒醒啊,求你,别睡了……”
气已绝,身已凉。
唐迟烈再也压抑不住,将她按在怀中,泪水逼红了他的眸子。
旷大的王陵传来痛苦的咆哮。
唐迟烈建立起的所有防线,于此刻,顷然崩溃。
霏霏淫雨之中,唯剩他一人恸哭。
怀中人儿再也不会醒,再不会烦扰他,不会揪着他去玩。
巨大的雨帘之中,唐迟烈迷糊中瞧见两个身影。
一袭银装铠甲的女子,和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少女轻轻一挥手,唐迟烈便昏了过去,但他能听见她们的说话声。
“往后,她就是你小师妹了。”
“早就该是了,要不是中途冒出个唐迟烈,我小师妹早能成神了,天道早想把小师妹收回天界了。”
“别多话了,师尊师娘可还等着,小师妹的魂魄,不能在人间和冥界逗留。”
“好好好,都听大师姐的。”
唐辞揉揉眉心,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时隔千年,这等场景竟又通过梦境重现了。
天道为他重塑凡身后,他便极少梦见心心,许是知道他终有能见她那天罢。
更何况,即便他算不如许贤,也能寥寥感觉到心心的存在。
前辈们都说,光阴会淡化一切,偏偏他越陷越深,越思念越疯狂。
最后竟被人钻了空子,暗算了他一道,还致使他时时刻刻护在怀中的“小公主”受污受脏。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杀人,他甚至,连天道都想揍——如果可以的话。
外头响起火烧的滋滋声,唐辞心下一凝,起身推窗查看。
竟是一队拿着火把的人将他们的屋子围了起来。
村里何时还进了山匪?
唐辞猛然想起什么,不过瞬息便奔到玉心房中。
探了探她的鼻息,霎时松了口气。
幸好。
小公主还在,且睡得正香。
他眸光凌厉一转,看向窗外。
这群人还真是上赶着送死,若是吵醒了心心,他定将这群人全部埋了。
外头的山匪也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一股威压,若非还记得自己是山匪,又仗着人多添足了底气,怕是撒腿就跑了。
话说,这屋子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来了这村里几日,怎么从没发现这儿有间屋子。
莫不是这村里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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