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六月十六
日子飞快,终于六月十六,因为昨日黄昏的一场雨驱散了暑气,而微风吹了一夜,地上已经大半干了,只留有少许的水迹在一些低洼处,叶尖的雨滴散落泛起层层的涟漪。
巧慧揉着泛红的双眼,踉踉跄跄地走到兰芝的床边,摇醒了还在梦中的兰芝和阿云,不住地打着哈欠。兰芝掀开被子问道:“什么时辰了?”看了眼窗棂又道,“哎呀,我这才刚睡下,天都还没亮呢,我还要再睡会。”说完,顺势意欲躺下,还不忘拍拍探着头的阿云,掖了掖被子。
“什么刚睡下!咱们睡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公鸡都要打鸣了。快快起来,得赶着去叫姑娘起床梳洗了。”巧慧掀了两人的被子,拽着兰芝的胳膊说道。
阿云倒是听话,虽然大大的眼睛还没能完全睁开,但身子已经活动开来。
“原来,咱们已经睡了这么久了。阿娘说切记不能耽误了吉时,兰芝快起来”阿云一边套着鞋子一边催促着兰芝。
洗漱后,三人你争我抢的围着仅有的一面镜子整理着发髻和衣裳。三人的新衣裳是知微吩咐做的,绣着不同花样的湘妃色衣裙,穿在身上人比花娇。天刚蒙蒙亮,三人出了门,走到知微门前的时候,两个端着洗漱品的女使已经在门外候着,院中捧着嫁衣红冠,胭脂水粉,绣鞋团扇的丫头们排成排地站着,大娘子薛明如那屋的油灯也亮了起来。
巧慧挥了手让伺候梳洗的女使进了内室,原本以为还要与没睡多久的姑娘拉扯几番,没想到挂起纱帐后,知微正抱着膝托着腮在床上发呆。三人互看了一眼,心里惊奇,姑娘一向爱懒床,今日竟然?
巧慧有些担心,道:“姑娘睡得可好?”
知微转过头的时候,三人吓了一跳。
“姑娘你的眼睛肿得厉害!”兰芝捂着嘴巴,很是吃惊。
阿云见了补了一句:“不光肿得厉害,眼周青黑,眼里还有血丝呢。”
知微听了,指尖触了触,抱着巧慧的腰就埋头哭了起来:“这可怎么见人啊?昨夜心慌失眠,拉着你们陪我聊天。可自你们走后,我还是一夜未睡。今早,外面的打水声我听得格外清楚,奇怪的是这些声音,平日里从未入得我耳。”
阿云道:“姑娘,您这是紧张。对,我阿娘说过,她在嫁人前一夜也是彻夜难眠。”
紧张?巧慧和兰芝齐齐地笑了起来,自家姑娘一向稳住,没想到竟会害怕。知微看着几个丫头取笑着自己,拧着眉觉得很是丢人。
想了想,她正襟危坐,说道:“取些冰块和茶粉来,凿开了包在纱布里敷在眼睛上最是消肿化瘀。”一女使听了匆匆出了门。
梳洗后,女使婆子鱼贯而入。知微被架到镜台上,腰挺得很直,生怕被一旁盯着的教习妈妈寻了错处,毕竟教习妈妈可不管知微昨夜睡了还是没睡。知微一句话也不敢顶撞,三日来,母亲连连差人来教规矩,什么出嫁随夫当恪守本分,儿媳入门当侍奉公婆伺候夫君,打理家宅当恩威并施,夫妻之道当延绵子嗣,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为了少受些教诲只能极力配合,表现出有关于“我听得懂”、“我听得进”、“您说得对”的乖顺样子。
穿好嫁衣后,李似萍手持牛角梳子一遍遍梳理着知微的乌发,嘴上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哪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灾亦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知微没有仔细听完,只努力配合着巧慧给眼睛敷着冰块,希望能在出门前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兰芝端来茶糕,喂了知微吃两口,想到要劳累一天,不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住。阿云拿着扇子守在一旁,送来阵阵清风。
“有些噎,我想喝口茶。”知微对着兰芝笑道。兰芝端着茶水回房的时候火急火燎,听说是前院的小厮回传,已经看到侯爷骑着马领着迎亲队伍朝府上来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知微几人停下嬉笑,这才听到了喜乐声,迎亲队伍真的到了,几人慌了神。
知微着急地喝了口水,赶忙梳妆好,将团扇拿在手上神色慌张。李姑姑一边在巧慧的帮助下帮知微戴着嫁冠,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着知微。
大娘子身边的女使过来询问,看到知微已经收拾好了,回了薛明如的话。现在,就等着侯爷入了正厅,知微便要动身了。
“怎么还没动静?”知微手举得有些酸,放下团扇张望着,“差人去打探打探。”
心照不宣,薛明如担心知微着急,又使唤了人过来传话:“姑娘,姑爷被两位公子拦下了。门外设了箭靶,说是姑爷射中三次红心才能进门。”
“如何了?”知微焦急道。
“百发百中。”女使应道。
“那?”
女使又道:“公子们又说了,投壶中了十筹才能入门。”
知微莞尔一笑:侯爷一贯不喜热闹,真是苦了他了。
很快前院又来传话,说安远侯迅速过关,眼下已经到了正厅拜了岳父岳母,大娘子请姑娘速速过去。一行人连忙赶到正厅,媒婆将红绸挽成的绢花交到知微和杨延修手里,高呼永结琴瑟之好。知微双手微颤,拜别双亲。
从正厅走向花轿的这一段路,知微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她本就紧张,加上不忍与薛明如离别之情,泪水早就夺眶而出。
“怎么?娘子是不满意夫君吗?”杨延修察觉到知微小小的抽泣之声,极大尊重着身边的新娘子没有侧头,只低声笑道。
这样的话让人怎么回答,知微将面前的扇子往两人中间移了点,她可不想让杨延修看到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样子。正门的门槛有些高,嫁衣的衣摆又比平日的衣裙长些,知微险些摔倒,巧慧几人跟在身后吓了一跳,伸出手接住的却是一阵风。
杨延修握着知微白净清秀的手,温暖立刻包裹着知微的整个掌心,他有些微恼:“这么不小心,前方还有些台阶,我搀着你。”
知微下意思地抽回手,脸颊霎时红了,她摇摇头,扯了扯红绸,仿佛在说:杨延修,别再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杨延修嘴角勾笑,眉眼无尽宠爱。
好不容易进了轿子,兰芝寄了帕子进来,知微喜极而泣,垂下扇子擦着泪。
“吉时已到,起轿”媒婆朝着轿夫知会。一声既落,礼乐四起,百姓夹道恭喜,二十箱的嫁妆跟在花轿后头,外人都道沈荣山极为看重这个嫡女,让人好不羡慕。
“姑娘,侯爷今日风采卓然,比往日更是俊朗三分。”兰芝随着轿子走着,也不忘欣赏侯爷的英姿。
“小声点,让侯府的人听了去,会说咱们没规矩。”巧慧提醒道。
其实侯爷今日到底有多俊朗,知微哪里知道,从打进入正厅第一步起直到上了花轿,她也没敢看他一眼。杨延修站在身边的时候,靠近杨延修的那一半身子像是得了麻症一样动弹不得,心也跳得厉害,要怪只能怪这些日子喝得鸡汤不太管用。
安远侯府距离沈府并不远,可人人都说接亲的路程走得远,新人才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杨延修不是一个甘愿被世俗捆绑的人,可却安排了迎亲队伍走了另外一条道,绕过安远侯府的后门,多行了三倍的路程,若不是害怕轿子里的心上人路上颠簸难耐,只怕绕着整个汴京走上一圈也不是不能的。
也不知坐了多久的轿子,知微迷迷糊糊打起瞌睡来,寻常时候,这么重要的场合知微必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昨夜无眠实在难熬。突然,一直平稳的花轿骤时停下落在地上,知微额头撞上了轿座后方的木沿上,方形的木桩边沿细长,虽然不像刀锋那样锋利可也硌得很,知微摸了摸头果然鼓起一条长长的梗。阿云听到轿厢内发出“咚”一声,小声问道:“姑娘,到沈府了,您可还好?”
知微倏地拾起落在膝上的团扇遮住脸,更是为了遮住脸上的伤痕,挺直腰板怯怯地道:“到到了?”
“嗯。”三人齐声应道。
轿外一阵噼里啪啦,杨延修跃身下马,文柏乐乐呵呵地吩咐齐旺去牵马,津津乐道地看着侯爷走向那顶花轿。
“娘子”杨延修声音极轻,温柔的如那阑风细雨,见轿帘未动,他越过纱帘将右手伸与轿中,低声道,“别害怕,我在”
知微看着这只修长匀称,指结分明的大手,对着自己凉凉的左手呵了口气,手腕微动,还是安心地把它交到了杨延修手中。感受到知微掌心的凉意,杨延修紧了紧手掌。巧慧卷起帘子,知微在杨延修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安远侯府,走向自己下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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