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剑
一切如常过了小半月，转眼就到了陆浔的生辰，陆亦臣也不再去想之前的事情。他之前还想着自己活着能够查明白当年“造反”之事的真相，而困在这个院子里他出不去，见到的人只有李欣承，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当年的事呢？
他现在也不求别的，就想着陆浔能够安全长大，到了十八岁走出这个院子，去西北，去芜川，去哪都行。
他沉下心来准备着陆浔爱吃的蟹黄小馄饨，他提前一天让吴嬷嬷弄来的螃蟹放在厨房里，他走进厨房拿起剪刀开始处理螃蟹。
他是不会做饭的，但是陆浔说过，那小馄饨是陆浔的母亲做给他吃的，那这碗馄饨他做给陆浔，算是在这生辰当天稍给陆浔点安慰。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什么生辰礼物送给陆浔，他留着的白玉冠是想等着陆浔十八岁生辰是送给他的，现在的一碗蟹黄小馄饨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陆亦臣跟着吴嬷嬷学着包馄饨，蟹黄与肉馅混合，包在白净的面皮上，看着色香俱全，很是诱人。
吴嬷嬷是个健谈的人，她一边教陆亦臣包，一边与陆亦臣聊着，“小公子的这个生辰好呀，十月十日，十全十美呀。”
陆亦臣也不抬头，说：“倒是个好日子，可惜日子过的不是十全十美。”
吴嬷嬷一时语塞，心里打着自己的嘴，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这不是在陆亦臣伤口上撒盐吗？她哈哈笑了两声，“日子嘛，慢慢来，越过越好。”
陆亦臣不语，继续包着馄饨。
今天先生没有留功课，陆浔早早的坐在饭桌前等着，一脸开心的模样。
当陆亦臣端着一碗蟹肉小馄饨来的时候，陆浔说了一句让陆亦臣眼眶湿润的话。
“今年只有二叔浔儿也很开心，浔儿想，爷爷，爹爹，娘亲，小叔他们看到也会开心。”
陆亦臣听到后，话压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硬挤出一个笑容，将勺子递给陆浔说，“快吃吧。”
陆浔笑着点头，接过勺子，一口吞下一个小馄饨，还没咽下去，就说：“二叔做的和娘亲做的一样好吃。”
陆亦臣看着陆浔大口大口吃着，心里苦涩，侄子的生辰，他这个做叔叔的只能送一碗蟹肉小馄饨，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他确实什么也没有，他醒来的时候，只有人是自己的。
陆亦臣与陆浔吃完，陪着他看了会书，等着陆浔睡着他才起身离开。
陆浔的八岁生辰，相比于之前的生辰，太过冷清。
陆亦臣回了房间，就看到了李欣承。
“回来了？”
“嗯。”
冷淡与疏离，像是冬日清晨的薄雾隔在两人之间。
“我给陆浔准备了礼物，你瞧瞧看。”李欣承点了点旁边的木盒子，示意陆亦臣打开。
陆亦臣没去看，而是倒了一杯水，喝完才说：“浔儿已经睡了。”
“睡了不要紧，明早再给也一样，好东西不怕晚。”李欣承讨好般看着陆亦臣，他那天发了疯，着了魔，失了控，将陆亦臣折腾的快要散架，他内疚了小半个月，到现在都不敢接近陆亦臣半寸清香，他今天因为是陆浔生辰，都故意这么晚来隐青院，为的就是不打扰陆亦臣和陆浔，“你看一看，保准喜欢。”
陆亦臣放下茶杯走过去，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他瞳孔微放。
檀木盒子放着一把金色的剑，剑长十寸，金
龙盘身，剑鞘镂空，可以看出刃如秋霜，置于红色绒布之中，让人忍不住伸手触摸。
哪个练武的不喜欢兵器？哪个将军不爱长剑？
陆亦臣更是痴迷。
他能想到陆浔拿到这把剑时高兴的模样，心中的喜悦会与当年的自己一样。
年少时都有一个英雄梦。
自己当时拿到穿云剑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白衣，不再言笑，但是内心深处仍有涓涓春水淌过，又有夏日繁花一齐盛开，皆是美的。
他自己的欢喜不言于表，只是欢腾在心。
只是现在，他是一个废人，再也握不住那把为他量身定做的穿云长剑了。
还好，还有陆浔。
陆浔确实需要一把得心应手的剑。
如果一切如常，他应该也是会送一把如此合适的剑给陆浔的。
陆亦臣拿出剑看着，看到盘着的金龙羽翼，雕刻细致，“应龙”两字在嘴里细啄。
“这剑是你挑的？”陆亦臣转头问李欣承。
李欣承摇头，“方知义挑的，他挑的剑要比我挑的更合适。”李欣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像是一匹捕食的狼，慢慢凑近看中的猎物，“怎么样？不错吧？”
“方大人挑的，确实不错，‘应龙处重渊，矫矫升天行’，这把剑，当真有震撼天地四极，充斥九垓，龙卷四海汪洋之势。”陆亦臣将剑拔开，“破空，名字更有气势。”
陆亦臣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喜悦被李欣承扑捉，他上前握住破空剑，说：“替陆浔收下吧，就说是你送的，别说是我，要不他不收。”
“你，你为什么送他礼物？”陆亦臣握着剑，看着李欣承。
李欣承将陆亦臣往怀里一带，“讨你欢心。”
李欣承抱着他，说：“你十多天没给我好脸色了，今日送了这份礼，你就看看我吧，嗯？”
陆亦臣不再看他，“我一直都这样。”他把剑放回檀木盒中，“这把剑过于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吧。”
李欣承早已想到了这样的回答，便说：“都送过来了，岂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没给陆浔准备礼物，明天把这把剑拿给他，他准开心地蹦来蹦去。”
“那你把我的剑给我，我把它送给陆浔。”
听到陆亦臣这番话的时候，李欣承抱着他的手有些僵硬，他听到陆亦臣声音里的颤抖，感觉到陆亦臣浑身紧绷。
这是陆亦臣第一次向自己提要求，这也是陆亦臣第一次提及过往的事物。
他明白陆亦臣的骄傲，也明白陆亦臣这一年多的隐忍，他把陆亦臣困在这院子里是想拥有他，他想与他有交流，与他一起生活；可陆亦臣也彻彻底底把自己关在了这个院子里，封锁了过去，也封闭了以后。
现在，陆亦臣提及他的穿云剑，那本是加大陆亦臣力量的武器，而现在成了陆亦臣不敢提及的过往。
陆亦臣入狱之后，穿云剑就被大理寺接手，李欣承也想拿回这把剑，可就算是皇上提个东西也需要理由，而陆亦臣醒后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穿云剑的情况，他便把这件事搁置了，没成想，陆亦臣现在提起，他也没有准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吟片刻后，李欣承道：“穿云是把长剑，不适合陆浔，你看这把剑，剑长和剑重正合适，而且是方知义做的，一看便是好剑。”
陆亦臣没有说话，李欣承拢紧了陆亦臣，温声说：“你放心，我会把穿
云剑物归原主的，现在先收下这把剑。”
说着便想亲一下陆亦臣脸颊边的一颗小痣，却被陆亦臣躲开了。
陆亦臣神色已恢复如常，他轻轻推开李欣承，“这剑我收下了，我替浔儿谢谢你。”
他确实需要一把剑，陆浔也需要一把武器，剑柄上的应龙眼神坚定且凶狠，似是一种召唤，他想要收下它，像是收下了一个慰籍。
李欣承听他收下礼物，眼神微眯，有烛火在他眼里摇曳，“说了不用和我说谢谢的。”
陆亦臣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盒子收起来，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沐浴。
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热水，陆亦臣隐在腾雾间。
屏风后热气缭绕着李欣承的心，越缭越热，他拿过桌边的茶壶到了一杯茶水，温温凉凉，难以压制……
十几天的清心寡欲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也想进入缭绕水雾间，与陆亦臣一起翻云覆雨。
陆亦臣沐浴的水声滴答，李欣承心里的火苗噼啪。
忍耐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想纾解。
可他还要忍耐，之前自己伤了陆亦臣，可不能再伤了，而且马上入冬，风雪瀌瀌，陆亦臣得捧在手心护着养着，四面不得漏风。
李欣承不断地喝茶，想要冷静。
热气减消，陆亦臣从屏风后走出，他穿着洁净的里衣，烛火下的影子略显单薄，衣衫里的宽肩细腰让人想触摸，李欣承想一把抱住陆亦臣，可他现在不敢动。
陆亦臣走到床边，转头看着李欣承，问道：“你不休息吗？”
李欣承嗓音有些沙哑，“我再等会儿，你先睡吧。”
陆亦臣也不劝，上了床，背对着李欣承闭眼入睡。
李欣承这几天都是这样，不敢和陆亦臣一起睡，总在陆亦臣睡着后，偷偷来到这里，抱着陆亦臣入睡。
自从那天失控之后，他与陆亦臣的相处都小心翼翼。
他呼吸渐渐平静，他不敢惊醒陆亦臣，他也不敢惊醒自己身体里沉睡的恶狼。
他会发疯，他会失控。
他会是春天里的雷雨打落杏花，他也会是一阵劲风带来风沙。
他不能受刺激，尤其是陆亦臣。
他也要忍，已经咬着牙忍了十三年，咬碎了牙也不能再次让陆亦臣看到自己发疯的模样。
自陆亦臣见到姜玄明之后，他能感觉到陆亦臣想要离开，离开自己，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种自己心爱的人想要离开自己的感觉，就仿佛有蛊虫在啃食自己的心脏，逼迫着自己去发疯，去嗜血，去撕咬。
他慢慢起身走近，闻到陆亦臣身上的清香渐渐平静，如同当年一样，清香入手，让自己觉得世间仍有光明。
心上人近在迟尺，他迫切的想要拥着他入眠，他正要掀开床幔，就听见外面方觉一声急切的呼唤。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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