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玄明
陆亦臣回去后便再没有出门,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一直笑嘻嘻的雪人,竹条随风飘动,雪人像是有了生命。
有了生命又如何,还不是和他一样困在这院子里。
他们都掌控在李欣承手里。
雪人可以由李欣承堆起,也可以由他推倒,就像是自己。
他允了自己一场雪,却也只是空欢喜。
此时他的心便如今日灰沉的天空一般,黑灰的云遮在天幕,看不见一丝光明。
太阳渐落西山,留下的光辉与月亮呼应,夜间起了风,烛火摇曳,晃了陆亦臣正在看书的眼睛。
仅是一瞬恍惚,三声木门敲打的声音在这晚夜宁静时刻传来,惊的陆亦臣屏住了呼吸。
这么晚了会是谁?
李欣承进门从来不敲门,而且这个时辰应该也不会过来了。
陆亦臣放下书,走到了门口,也许是李欣承派过来传话的公公。
陆亦臣打开门,入目一件黑色斗篷与夜色融为一体,再看是姜玄明一张沧桑的脸。
“姜大人!”陆亦臣瞳孔放大,又惊又疑。
这张脸比他之前静林园见到时还要沧桑,他借着屋内的烛光,能够看到斗篷下多出的几缕白发。
姜玄明摘下斗篷,“贤侄勿惊,叔叔来这儿皇上不知道。”
姜玄明斗篷下的眼睛湿润,他抹了一把眼泪,自嘲地笑笑,说:“我这老风眼让你见笑了。”
一句玩笑话让陆亦臣收了眼里的惊谔,他也很快明白了姜玄明的来意,快速将人引进门,坐在了圆桌边,桌上是他刚沏好的岩茶,他给姜玄明倒了一杯,茶汤色泽红亮,热汽蒸腾,瞬间将夜晚的寒凉遮去了半分,“姜尚书,请。”
姜玄明接过茶却没有喝,他心思沉重,这次见面,比他去静林园求情还要为难。
“贤侄,时间紧迫,叔叔不和你绕弯子了。”姜玄明只是将帽子摘下,没有打算久留,这个地方,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他是死皮赖脸求了方觉父亲才让暗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贤侄,叔叔给你的信件你可收到了?”姜玄明嘴唇颤抖。
“收到了。”陆亦臣同样颤抖,但他迅速恢复平静,“姜尚书,您来这里……安全吗?”
隐青院处处都是暗卫,但姜玄明进来并没有被阻拦,显然是有备而来,但李欣承今晚不一定不会来,如果正好被撞见,那后果不堪设想。
“贤侄放心,我今日来这里皇上是不会知道的。”姜玄明看着陆亦臣仍有担心横在眼底,接着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西北出了事,皇上在临安殿议事呢,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里……”声音逐渐变小,姜玄明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陆亦臣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变化,他的注意力瞬间放到了西北上,他急切道:“西北又出什么事了?”
陆亦臣的声音让姜玄明一怔,“贤侄莫慌,只是昨日周将军偷袭西羌人未成功,受了些伤。”
“受伤?”陆亦臣又问道:“他旧伤未好,为何又去偷袭?”
姜玄明摇摇头,不是隐瞒,而是他确实不知。
陆亦臣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急了,今日议事,姜玄明不在临安殿而在隐青院,他又如何得知缘由?他心里忐忑着,放在桌上的手附上了一只冰凉的略带褶皱的手。
陆亦臣抬头看向姜玄明,低垂的眼皮似是有些颤。
“叔
叔知你心系西北,也知你并非真心留在这里。”说到这儿,姜玄明有些迟疑,这种事情无法摆到台面上来说,但他又怕陆亦臣想多,便紧接着说:“已经安排好了,等到除夕国傩,宫门混乱之际,你趁机逃出去。”
逃出去!这三个字重重的砸在陆亦臣胸口。
的确是逃,他可是已经对外宣称死了的人。
他是反贼。
一道落寞闪过陆亦臣眼眶被姜玄明扑捉,姜玄明以为他在犹豫,问道:“贤侄有何顾虑?怕是信不过叔叔?”
“不,不是。”陆亦臣立马解释道:“不是信不过您,只是……只是我怕我走不出去,事情败漏,会牵扯到您。”
在皇帝眼皮底下逃走并非姜玄明说的那么简单,这次能进来隐青院,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姜玄明这么大的面子,可是陆亦臣要出宫门,可不像是踏出院子这么简单。
“放心。”姜玄明拍了拍陆亦臣的手,“这个石大人已经安排好了,除夕皇宫混乱,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到时会有人来引着你走。”
“石大人?”
姜玄明点头,“对,是石大人,我来这一趟也是石大人授意,我们都不想让你继续留在这儿。”姜玄明微顿,“我这次来是石大人求了方知义统领的,是他让暗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才能顺利见到你,大家都在惋惜陆将军的死,陆将军能有一个后人在世,想想陆将军死也能瞑目,我们这些同僚也能心安些,所以贤侄,莫要再疑虑,我们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你点头了。”
陆亦臣没有说话,他听到还有人称他父亲为将军时就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拒绝的的话。
断头台上陆家上下的鲜血一直是要淹没他的血海,让他窒息。
他活着是想要安抚血海里掀起的浪潮,他想要将这血海冲洗。
可他现在被困在深宫,拴着铁链,束着手脚,对于那封将陆家拉上断头台的密函无从下手。
尽管他已经看开,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要为那一腔赤诚忠心的战士洗刷冤屈。他想离开,不管是为了陆家,还是为了陆浔他都想离开。
黑暗的夜色中像是伸出来一双手,能将他拉近明天的光明。
乌云散去,月辉乍现,一阵玄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是怕,是难以抑制的紧张与心动。
陆亦臣嘴唇张合,紧握的手指陷进手心的肉里,越握越紧,越握越疼,他下定了决心,“好,但这里不止有我自己,还有陆浔。”
姜玄明听到陆亦臣的回答,彻底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陆浔这个名字,瞪大了眼睛,“陆小公子当真还活着?”
陆亦臣点头,“当真,还活着,跟我住在这里一年多了。”
姜玄明听后,满脸欣喜,陆家除了陆亦臣,还有后人活着,“好,好啊,活着就好,方知义那老头果真没有猜错。”
陆亦臣听到姜玄明这么说,他便了然,他自己也没有猜错,破空剑其实就是方知义给他的暗示。
他将有一场雨,一场大雨,来迎接一个春天。
陆亦臣看着姜玄明笑,替他死去的父亲感到欣慰,陆家没落时,他父亲结交的这些朋友没有落井下石,现在,又要帮他脱离牢笼,他父亲的一片赤忱之心换来了这些朝臣的帮助。
陆亦臣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对,活着就好。
他活着才有可能到西北,尽管他帮不上什
么,但他要守在那里。
守住飘浮在西北土地上的亡魂。
姜玄明看到陆亦臣点头,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他笑了,说:“好,贤侄安心等着就行,陶大人已经到了肃州,路上也已经打点好了,除夕宴席期间就会有人来接你去西门,西门处会有辆马车在哪停着,马车上有银两,衣服,干粮,通关文书,全都给你备好了,到时候你就往西走,去西北,怎么说西北你也是熟悉的,带着陆浔日子也能过下去。”
姜玄明说的急切,陆亦臣心也跳的也急切,他虽然早就明白了纸条上的意思,可是这样赤裸裸的与人说出来,心情总归不一样。
躁动不安的心跳声充斥着耳膜,可是还掺杂着踩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陆亦臣第一次有了背后发寒的感觉。
是有人来了。
陆亦臣的心跳的更快了,这时候来隐青院的人除了李欣承不会有别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神色也越来越慌张,姜玄明看着陆亦臣的神色不明所以,“怎么了?”
“姜尚书,快躲起来。”
姜玄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亦臣拉到了屏风后面,一脸惊慌地看着陆亦臣,问道:“怎么了?”
“他回来了。”陆亦臣深吸一口气,“姜尚书先委屈一下躲在这里,我想办法让您出去。”
这个“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姜玄明一向淡定的眼神中也有了慌乱,如果这时被李欣承看到,那么他刚刚所说的一切计划全都实行不了,而且他所提到的那些人也全都性命不保,他看着眼前的陆亦臣神色紧张,他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陆亦臣匆忙离去,紧接着就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门一开寒风灌进,陆亦臣和姜玄明都打了一个寒颤。
一身玄衣的李欣承阔步走了进来,带来了黑暗与恐惧。
陆亦臣愣在原地,眼神流转迅速,不与李欣承的眼睛碰撞,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神应对,自己眼里的惶恐与不安应该很快就被识破,但他能看到李欣承的眼睛里尽是疲倦和愠恚,应该是西北事情谈的不顺利才来到他这里,他怔怔地看着李欣承走近,一动不动。
李欣承把门关上,回头看着陆亦臣,“怎么看到我来了这么惊讶。”随即又看到桌边刚倒好的茶,“还是知道我来,特地给我备好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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