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毫不意外的，庄如珠离开后，径直去了安慈院，见着老夫人，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已经如春雨一般簇簇落了下来，老夫人一见便心疼了，
“珠儿这是怎么了？”
“快上祖母这儿来。”她捧着庄如珠的脸，用锦帕拭泪水，“多好看的小脸蛋啊，都哭花了。”
庄如珠依偎进她怀里，有些事，不用她开口，身边自然有人会为她抱不平。
替身丫鬟，蓉儿上前一步，将今日严嬷嬷是如何刁难磨搓四姑娘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扑通跪在了地上，“还请老夫人为姑娘做主！”
老夫人安抚地拍着庄如珠的背，听了蓉儿的话，眉心紧皱，“这个严嬷嬷，也太不像话了。”
“也不知道你母亲从哪里请来这么个刁奴，以下犯上，真是狂妄！”
庄如珠泪盈于睫，小声啜泣着道：“祖母，珠儿承蒙您的宠爱，头一次经历这样的苛待，这才受不住……可若是因为我，使得母亲对您产生误会，那珠儿受着也无妨……”
神情，做派，话语……全然一派委曲求全。
又不着痕迹地离间了老夫人与大夫人的关系。
果然，老夫人冷哼一声，对大夫人的厌恶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身为主母，连庶女都容不下，真是枉费她天天花费那么多心思！”
家中的男孩都由大夫人所出，老夫人对此十分不满。
可她也给庄子言送了两个丫头，一个芳华早逝，一个生下了庄如珠。再多的，老夫人也不好插手，谁让庄子言总护着他媳妇！
想起来，老夫人心头就是一阵憋闷。
“我早知道她不会给你们请什么好师傅，却没想到她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欺人太甚！”老夫人语气果断，与庄如珠说，“珠儿，你明日还得去见那个严嬷嬷。”
庄如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祖母？”
“乖，听祖母的话。”老夫人动作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若是能让你父亲，亲眼见见那刁奴是如何欺负你的，一来，可以让他对你生出怜惜，二来，也能让他看明白你母亲的真面目，日后，自然会护着你几分。”
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庄如珠的眸光一点点亮起来，“我都听祖母的。”
与此同时，严嬷嬷在临时分配在她的偏房中坐了一下午，见听见去教导庄如璇的夏嬷嬷的声响。
见她一进门就坐在桌前连到了两杯水，一贯从容端正的仪态都顾不上了，严嬷嬷摇了摇头，“我早就劝你别接下这活。”
夏嬷嬷无奈地叹了一声，“庄知府亲自出面，你我还要在扬州养老呢，不好驳他的面子。”
“况且，现在庄家可出了位皇后。”
“若不是出了位皇后，或许还轮不到你我特意来一趟。”严嬷嬷语气冷淡中夹杂着几分讥讽。
正如当初夏嬷嬷去找她时，严嬷嬷说过，一家的嫡女，长到十几岁才想着请教养嬷嬷，还是要从宫里出来的，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谁都能猜着。
夏嬷嬷神情中显露出些许迟疑，唇角泛着苦笑，“事情或许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回想这一天的见闻，她压低了声音，“庄知府才来扬州半年，就将这里扎根几十年的复杂派系摸得一清二楚，还顺利混入其中，可见是个天生的官场人物。”
“除非是想给自己家里招祸，否则，他就不会把三姑娘送进去。”
——这个进去，指的自然是进宫。
严嬷嬷闻言，倒是惊讶了一下，“这位三姑娘，不是嫡女？”
夏嬷嬷笑而不语，只冲她递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严嬷嬷就明白了，嫡女固然尊贵，但尊贵也有尊贵的不同。
有德才出众、心思聪敏的，自然也有被娇惯得不谙世事的
严嬷嬷起初见庄子言使了劲劝服夏嬷嬷进府，还以为是他重视三姑娘的缘故。
“没想到……”她也跟着感叹，“所以说，不是长房，到底不同。”
闻言，夏嬷嬷警惕地往屋外扫了一眼，又仔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无人接近，才低声斥她，“这种话你也敢在这儿说！”
庄子言不是出自承恩侯一系，众所皆知，两人在宫里时，因着现在的皇后、当年的淑贵妃，也曾听说过承恩侯将侄子视若亲子的美谈，但扬州却没人敢提这事，想想都知道，是因为庄子言不想听。
严嬷嬷收了口，没再提长房，只是说，“我今儿见了府上的庶女们，倒是有点意思。”
夏嬷嬷好奇问道，“怎么说？”
“二姑娘，内秀于心，藏拙于外。”严嬷嬷缓缓说道，“四姑娘自有心计，善于谋算，六姑娘小小年纪，在察言观色一道上也有几分心得。”
夏嬷嬷细细听下来，等她说完，问，“还有个五姑娘呢？”
“五姑娘，”严嬷嬷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把夏嬷嬷都给看愣了，“就是我说有意思的地方了。”
“这话怎么说？”
严嬷嬷沉吟了一会儿，道，“说不清楚，等你见了人，就知道了。”
夏嬷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爱卖关子的脾性还是改不了。”
两人又坐了会儿，有下人将晚膳送来，两人一起吃完，就早早睡下了。
————
翌日，南卿到她们接受严嬷嬷教导的书衡院时，惊讶的发现庄如珠居然已经来了。
她还是第一个。
这会儿真跟严嬷嬷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气氛陷入了凝固冷寂的尴尬之中。
事实上，也不是庄如珠不配合，她心里装着算计，在明面上就能将一切都伪装到最好，着实做出了一副乖巧弟子的模样，对严嬷嬷既客气又尊敬。
谁知道，即使她主动示好，严嬷嬷却始终都不冷不热，庄如珠在心底恨得牙痒痒，她到底也是从小养尊处优惯的，反正现在有没人看着，她便索性收起了笑容，冷淡地自顾自坐着，或者与身边丫鬟说笑聊天，总之，把严嬷嬷当成了透明人一般。
见着南卿过来，庄如珠亲切和善地冲她打了声招呼，“五妹妹来了，来我这儿坐吧。”
南卿不露声色地看了严嬷嬷一眼，笑着应下来，“好。”
于是等二姑娘、六姑娘前后脚到时，看见的就是低语轻笑的庄如珠和南卿，以及板着脸不说话、瞧不出喜怒的严嬷嬷，两人一惊，还以为是自己迟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道歉。
庄如珠先站了起来，笑着将两人迎进门来。
难得的亲近令两人都有些不适应。二姑娘干巴巴地道了声谢，六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天真童稚着说，
“四姐姐真好！~”
庄如珠正需要有人来捧她，与六姑娘一拍即合，没一会儿，就把“腼腆不善言辞”的五姑娘抛到了脑后。
“既然几位姑娘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严嬷嬷一出声，屋子里的声响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昨日教的是行步，今日是端坐。
六姑娘听了先是悄悄松了口气，她昨儿站了半天，全身紧绷，导致回去后难受了一晚上，这会儿腿还是酸疼的。
不仅是她，其他大多人都以为坐比走要轻松，然而，严嬷嬷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们：
想得美，不可能。
光是坐姿，从头、颈、肩、背、腰、腿，处处都是学问，更讲究耐力，一炷香的时间下来，可以动，但在动的同时，不能影响坐姿整体呈现出来的仪态。
庄如珠不用花费心思去伪装，仅仅一盏茶的时间，她额前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跟昨天一样，她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严嬷嬷，开口说，“嬷嬷，我腰有些疼，可否歇息一会儿？”
严嬷嬷抬眼朝她看过来，慢条斯理地说，“四姑娘，您坐下的位置不对，请重来。”
庄如珠忍着气又从头至尾做了一遍，“这次可以了吧？”
“没有谁家的闺秀是跑着入座的。”严嬷嬷说，“奴婢以为昨日，四姑娘应该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闲花照水、收放有度。”
庄如珠咬了咬唇，返身回到原位，又重新做了一遍。
严嬷嬷依旧摇头。
庄如珠冷眼看着她，“严嬷嬷不觉得你太过苛刻了么？”
严嬷嬷面不改色，“既然如此，之后奴婢便待四姑娘宽松一些。您请入座。”
大约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挺直的腰板，庄如珠丝毫没感受到她示弱的诚意，深吸一口气，“不用。”
“这里出了二姐姐，就是我了。我总不能在两位妹妹眼前露怯。”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严嬷嬷，“还请嬷嬷，对我格外严厉才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庄如珠都显得顺从极了，严嬷嬷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二姑娘和六姑娘惊讶过后，倒也没怀疑什么，毕竟庄如珠行事作风，很少会给人留下话柄，若是一直被严嬷嬷加练训斥，有人会说是嬷嬷苛刻，自然也有人会说是四姑娘懒怠。
唯有南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庄如珠。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发现庄如珠有意无意看向门口窗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并不难猜，能让她盼望出现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
南卿安静地垂下眼帘，听话地照着严嬷嬷的话做。
庄如珠的心情却越发烦躁起来，应该到时间了啊。
蓉儿怎么还不给她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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