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大夫人满心期盼着庄如璇一觉睡醒后能恢复如常。
然而，她睁眼后，第一反应便是询问庄如璇的状况，得知她昨夜哭叫着从梦魇处惊醒多次，后半夜几乎一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大夫人听得焦心不已，可她到底舍不得让自己女儿背上个疑似疯魔的名头，一边嘱咐奴才们照顾好三姑娘，一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应付妾室们，以及给老夫人请安。
而另一边，庄如璇从醒来后就不愿再睡，环抱着膝盖躲在床脚，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感受着遍布全身的温暖舒服，让她躁动不安的心总算消停了几分。
“姑娘，五姑娘求见。”
恭敬的声音将庄如璇发散的神思唤了回来，她眉心皱起，刚要不耐烦地回一句“不见”，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谁？”
盼巧一怔，忙说：“是五姑娘。”
“五姑娘？”庄如璇语气奇怪，“我的五妹妹？”
盼巧不敢将心底漫上来的疑惑摆在脸上，低下头小声回，“是，五姑娘昨日来看望过您，只是那时候您还还苏醒，大夫人便做主让她先回去了。”
“她怎么……”庄如璇脱口而出，又即使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口，转而说，“让她进来吧。”
南卿一进门，目光还未看向斜靠在床榻之上的庄如璇，就想感觉到了一股带着强烈刺探和审视意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
不用抬头，她就猜到了是谁。
“三姐姐可好些了？”
她脸上显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
庄如璇盯着她看了半晌，只在她眼中和表情里看见对自己的关心，以及下意识隐藏着的不安和踌躇。
似乎与她以为的那个五妹妹别无不同。
——除了那张脸。
庄如璇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面容上，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掠过一丝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的神色，很快就都转化成了浓墨交叠一般的复杂。
“五、妹妹。”
她顿了顿，“坐吧。”
闻言，南卿眸光一凝，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向庄如璇，担心地说，“三姐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上还有什么不适的？”
没等庄如璇开口，她已经愧疚忐忑起来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早来叨扰了姐姐休息。”
“好了。”庄如璇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不悦不是小女孩闹脾气的别扭，还是一种浑厚的、夹杂着许多情绪的不满。
还透着些高高在上般的漫不经心。
南卿心头猛然跳动了一下，她微微眯了眯眼，认认真真在庄如璇身上扫了一圈，又在她发现之前，及时收回了视线。
“多谢五妹特意来看我，你的心意我领了。”
南卿笑了笑，“三姐姐哪里的话，姐妹之间，这都是应该的。”
“若不是四姐姐也病了，她一定恨不得守在您身边才好。”
提及庄如珠，她很快就在庄如璇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浓烈的厌恶和恨意。
正如昨日庄如珠跟她说的一样，庄如璇对她，是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的痛恨。
南卿不禁也跟着疑惑起来：何至于此呢？
况且就庄如璇那样天真到狂妄的性子，也不至于在心里压抑憋闷这样大的仇恨啊？
见状，她识趣地避开了庄如珠的话题。
“三姐可否要叫府医诊脉看看？以防万一。”
庄如璇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更奇怪了。
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怎么会从庄如璇口中说出来？
她应该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装病，等父母兄长一个个将她哄好才算罢。
“五妹妹的性格似乎比刚进府的时候开朗了许多？”庄如璇继而问道。
“是么？”南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多谢三姐夸赞。”
旁的什么也没说。
庄如璇不满意自己的试探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微微拧眉，“听你方才说的话，你跟庄如珠关系不错？”
南卿茫然地点了点头，“四姐姐平时十分照顾我，若不是有她在祖母那儿替我说情，说不定现在祖母还不喜欢我呢。”
庄如璇嗤笑一声，“她小小年纪，倒是会收买人心。”
“那你呢？”她眼神沉了下来，直直望着南卿，“在你眼里，她定然比我更好、更值得亲近了？”
南卿懵懂不解，“都是姐妹，无论是三姐姐还是四姐姐，在我心中自然是一样的。”她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帘，“只是三姐不喜同我来往……”
庄如璇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我只是比不过庄如珠会说些虚假好听的话，但心底也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的，只是碍于面子，有些话不习惯说出口……五妹妹，还请你担待着些。”
此话一出，不仅是南卿，连盼巧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都掩饰不住其中的震惊莫名。
三姑娘之前给不止一次斥骂五姑娘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现在便说是拿她当亲妹妹了？
庄如璇与南卿说了会儿，见她不是茫然无措，就是一问三不知，也没了耐心，借口身体不适把她打发走了。
南卿离开后，盼巧借着给庄如璇端药的机会，终究忍不住开口，“姑娘，你现在待五姑娘，似乎亲近了许多？”
庄如璇闻到苦涩的药味，厌恶万分地别过了头，抬手掩帕抵在鼻间，淡淡开口：“五妹出身低微，我与她计较什么。”
“只是，”她疑惑地问，“五妹妹怎么还在府上，之前庄如珠清白差点被毁，这件事没牵连到她么？”
盼巧轻声道，“牵连了。”
“只是后来查出来是五姑娘身边的秋儿所为，便算了结了。”
“秋儿？”庄如璇早就忘了这个名字了，凝眉思忖半晌，还是放弃了，“那个秋儿呢？”
“在大少爷身边伺候呢。”
庄如璇愕然，“怎么又牵扯上大哥了？”
盼巧暗线三姑娘莫不是真撞着头变糊涂了吧？
怎么自从醒来后，问的都是些不着四六的问题。
“夫人做主，要将秋儿赶出府，去庄子上当差，秋儿在门房那儿哭闹，正巧被大少爷遇上了。大少爷心善，便做主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庄如璇思绪越发混乱了，神情烦躁，脑仁一阵一阵地发疼，“算了，不管她们了。”
无论是五妹还是秋儿，左右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即使南卿的容貌让她多注意了几分，可再看她那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庄如璇不觉得这样的人值得她放在心上。
空有一张脸有什么用？
她见过的，比庄如珠美艳的女子不少，可到最后，不还是让这个和自己争了一辈子的庶妹成了赢家？
幸亏老天有眼，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南卿从庄如璇那儿出来，脑海里塞满了各种猜疑。
庄如璇毫无疑问是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也不算。
与其说是跟自己一样，身躯内换了个魂魄，不如说是仿佛……长大了？
南卿猛然顿住脚步，她明白刚才与庄如璇交谈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代表着什么了。
庄如璇还是庄如璇。
一个人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最本质的特点是不会变的。
哪怕她竭力想做出平易近人的模样，但说话时，那种不自觉透露出来的优越感，与南卿所熟悉的那个，十三岁的庄如漩相差不了多少。
所以，现在的庄如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的庄如漩呢？
南卿轻轻扬起唇角，眼底流光溢彩，充斥着浓浓的兴趣。
“姑娘？”
见南卿出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怔怔想着心事，阿满在旁边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等等，”南卿抬眸冲她一笑，“我们从前面小径，偷偷遛到三哥那儿去吧？”
“欸？”阿满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南卿已经拐道往她指的方向去了，“姑娘，您等等奴婢呀！”
庄士瑾一早也叫人去正院，跟大夫人问过庄如璇的情况，大夫人只说无事。
说庄如璇是跟她在闹别扭呢，所以躲在自己屋里不肯出来。
这种事她还真做得出来。
因此庄士瑾并未怀疑，放下心来，扭头就去了庄士瑜住处，打算借庄如璇的事儿逗逗他。
谁承想庄三少爷不仅没有对妹妹的关心，也没有对内院发生什么的好奇心，无论庄士瑾怎么抛鱼饵下去，他就是不上钩。
庄士瑾正头疼着呢，南卿就到了。
他喜出望外，如同见到了救星，“五妹妹，你来得正好儿，快陪我说说话，这个闷葫芦，憋着气非要把我闷死不可！”
南卿见庄士瑜自顾自拿着本书看，完全没有搭理庄士瑾的意思，笑道：“看吧，不过一天，现在又轮到三哥想办法来气二哥了。”
她由衷地感叹道：“你们兄弟间感情真好。”
这句话，把庄士瑾跟庄士瑜都给惊动了！
庄士瑾笑眯眯地点头：“确实，我发自内心地疼爱这个弟弟。”
庄士瑜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滚！”
他不想再给庄士瑾继续发挥的机会，扭头看向南卿，直接问道：“你过来，是有事情跟我说？”
南卿唇边笑意微敛，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是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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