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壑清,我们到此为止吧。”
熟悉的小炒店,桌上摆着颜色艳丽的三菜一汤,是学生时期每周末的约会地点。
选择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结束,真是又清醒又残忍。
边角破烂、面上浮着一层油腻光泽的木桌一如往常,四周大多都是身穿四中校服的学生,那时他两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林潼有瞬间的恍惚,好像洗脑的下课铃在耳边乍响,一抬眼,面前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变为总爱将校服绑在腰间的少年,眉眼间不再是深潭静水,而是月朗风清。
他们坐在一群学生中间分外突兀,惹来不少注目礼。
时光可真有趣,人还是这个人,景还是这个景,一旦过了这个时间节点,却再也融入不进去了。
两厢是永不回头的列车,在短暂的擦边过后,此生不复相见。
林壑清并不如那时自在,眉头紧锁,周身笼罩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疲惫。
对于她临时提出的“故地重游”建议他开始并不赞同,这一带位置偏僻,环境脏污,实在算不上“合适”的共度晚餐的地点。
他们许久没能好好说过话了,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在离家不远的一家新中式餐厅预留一个包厢。无人打扰、环境舒适,是把谈话舒适的基本条件。
随意搭在桌边的指尖反复跳跃,弯曲的骨节优雅得仿佛在奏响钢琴键。
隔壁桌的高中女生投来几次大胆的目光,私语不断,震惊且兴奋地讨论着学校附近居然有这种极品帅哥。
林壑清的好看,薛潼在高中时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沉沦至今。即便二人相处多年,她也从未否认过他这张非常具有迷惑性的脸。
指尖的抖动频繁了点,薛潼知道,他这是烟瘾犯了。
自从五年前那事发生,他便再也无法离开尼古丁了。
她劝阻过、嘶吼过,愤怒过、伤心过,到了后面,逐渐麻木,近几年连她也开始跟着抽了。
若不是旁边太多学生,她其实也是想来上一根的。
最初它是痛苦来源,后来则是镇定药剂。烟缕蔓入内部,沾染的不只是肺。有她垂死挣扎的心,还有那些不再清晰的记忆。
吞云吐雾间,好似双方咬牙切齿、龇牙咧嘴的表情,也能被遮掩七八分。
邻桌的动静大了些,年轻的女孩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用自认为很高明的角度对着他们这桌摆动。
咔嚓一响,在人声交杂的室内尤为明显。不少人循声看去,忘记关静音的女生脸涨得通红。薛潼没有,她望着对面的林壑清。看着他同样视而不见,只是微微偏过了头,不着痕迹地躲掉了探寻的镜头。
从小到大,他不知处理过多少这样的事。
桌上的热气逐渐散开,旁边的女生由于尴尬不再闹腾,气氛不知不觉中冷了下来。
林壑清掀眸,漆黑的瞳孔看向她,“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眼型长而垂,似一道绵延的拱桥,浓密的睫毛耷拉着,半掩住圆润的瞳孔,直视人时很有一种无辜的迷惑性。
他其实不是故意忽视的,在来的路上虽然两人有过争吵,但他已经尽量缓解情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连袋中震动不停的手机都拿出来过。
即便如此,他还是错失了她的话。
也许是嘈杂的环境,也可能是没有香烟的他很难静下心来。
薛潼先是沉默,而后一笑。原本紧绷的弦骤然松弛,她吐出一口凝结在嗓子眼的气。
对于不明情况的林壑清来说,这幅模样过于莫名其妙了。
他蹙眉道:“怎么了?”
“没事。”薛潼摇摇头,目光扫向桌面上的菜,突然有了点食欲,“先吃饭吧。”
说完,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夹向她高中时期最爱的辣炒肉。
厨子是西南人,舍得放辣椒,做出来的菜总让她辣得很是畅快。可惜地处东南,再如何还是少了一份乡味。
林壑清是本地人,口味清淡不爱吃辣,高中时为了迁就她没少陪她到处寻觅外地人开的馆子,二人兜兜转转最后固定在了学校旁的这家小餐馆。
他总是吃得大汗淋漓,鼻尖也荡起一抹委屈巴巴的红,薛潼看得心疼,后来每次会专门为他点一道清淡的小炒。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薛潼埋头享受眼前的美食。他们离开学校后很少抽空回来,一是因为忙,二则是除去情怀,这家曾被他们誉为“第一”的馆子,实在算不上什么。
林壑清筷子只在那盘清淡小炒中徘徊,没怎么入口,像是走了个形式就放下了。
他的手机一直在呼叫,薛潼即便没听见声音也知道。他们一路相互扶持走到现在的地位,公司的大事小事几乎都需要他过手,忙得人连私事的时间都没有,今天的相见是硬挤出来的。
沉默宛如病毒在他们之间延伸,封锁掉一切有心打破的枷锁,将人禁锢得死死的,不准泄露一丝的松动。
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究竟需要几步,薛潼想,十年差不多是极限了。
薛潼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饭,擦了擦嘴。她无意打扰他的工作,“需要先接电话吗?”
林壑清回神,“不用,我说好了要陪你。”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电话但凡接了,今天这场见面也就此结束。
薛潼提了提嘴角,装作没看出他的分心,眼神划过那盘几乎原封不动的清淡小炒,“怎么不多吃点?”
“中午吃得晚,不怎么饿。”
薛潼点了点头,突然止住了话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谈话是双方一致意愿进行的行为,要有来有往有问有答,仅有一方的较劲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远处四中的上课铃起响,餐馆内的学生纷纷付钱向外跑,蓝白相交的校服在眼前掠过。不过须臾,零零散散的路人走了个干净。
林壑清松了口气,伸手向衣袋中摸去。
“别——”薛潼知道他准备拿烟,“我说完几句话就走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她最近起了戒烟的念头,虽然尚在计划中,也不愿被他勾起更深的瘾。毕竟他是她吸烟的主要原因。
林壑清眼中划过疑问,暂且按耐下来,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室外的温度随着夜晚的降低,几盘残羹剩饭,邻桌还有杯打翻的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下坠。
收拾碗筷的老板瞧见他们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好久没看见你们了,怎么都不吃?味道变了?”
“没有,是我们胃口不好。”薛潼笑了笑。
老板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谈起来颇有种时光飞逝的感觉,“唉,你们两三年没来了吧?可能不知道,这几年生意不好做,之前炒菜的厨子回老家了,换了个新的,怎么炒都炒不出原来的味道……”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薛潼却听不进去了。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变得是人,没想到连味道也变了。
想来记忆是有偏差的,曾经所信奉的刻骨铭心,也只不过是心中的一份“不过如此”的执念。
薛潼面露迷茫,老板话音渐低。他本是好意来叙旧两句,但不知为何感到如鲠在喉,慢慢说不下去了。走之前瞥了眼气氛奇怪的二人,留下了句,“你们走到现在也不容易……”摇着头钻进厨房里去了。
是挺不容易的。
薛潼想起了十几岁的自己,一头清爽的马尾,碎发卡着红色蝴蝶结,脚步匆匆追随大步流星的的林壑清,发丝飘逸在空中,嘴里喊着“林壑清,等等我呀”。
那般绚丽灿烂,恍如昨日。
她爱极了他的名字。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她在唇齿间练习过千百遍的发音,为了叫出最为动听也专属于她的这三个字。
一字一顿,林,壑,清。
少女的情怀给它套上了绵软甜润的糖衣,每一次拂动皆是她心动的彰显。
“林壑清。”
时间的齿轮被外力调快,无形的大手扯开回忆的假面,剩下疲惫又消沉的两个人。
林壑清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我今天约你,是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原本上个月我就想提,只不过一直没等到你空闲的时间,才拖到了现在。”
薛潼郑重其事的态度让林壑清不自觉地恐慌,像是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正在脱离轨道。
林壑清心里一沉,刚要抬手打断她说话,便听那句决绝冲撞而出——
“我们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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