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天下（上）
饭后，洛媱请楚晏去书房说话。
楚隽原本也跟着，被楚晏一个眼神劝退了。
张思羽拉着楚隽离开，小声问他：“二公子还是没放弃？”
“我为何要放弃？名花无主。”
张思羽轻笑一声，拍了下他的肩膀，“话虽如此，可你都坚持这许久了，也没打动洛大人的心，可见啊……”
他话说一半，可楚隽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他斜了张思羽一眼，朝他拱拱手：“听说张将军就要成为我妹夫了，恭喜恭喜。”
这回轮到张思羽尴尬了，楚家确实上门提亲了，他家人一致同意，只等他点头。
只是他还没想过要成家，天下乱局已定，他最终一定会上战场的，何必害了人家？
可楚霁也说过，如果二人成亲能让家人高兴，她是愿意的。
但她也不会是个安于后宅的小妇人，大概率也是要上战场的。
所以张思羽有些心动，只是还需要时间来下定决心。
楚隽规劝他道：“楚霁是个好姑娘，世间少有，错过了可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多谢提醒，我自当考虑周全。”
书房内，洛媱给楚晏泡了一壶茶。
楚晏喝习惯了她泡的清茶，让他再喝加了料煮的茶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今年的茶变好喝了。”他夸赞道。
洛媱拿了一罐递给他，“这是我从建安郡摘来的茶，我在那里买了几座茶山，这几罐茶叶是出自悬崖峭壁上生长的茶树，世间仅此一棵。”
“如此贵重的茶叶，那我要好好珍藏。”
楚晏也送了她几斤茶，采自庐陵郡的深山中，味道也十分不错。
洛媱看了他送来的礼物，除了他从外地带回来的，还有许多今日在街上买的小玩意。
拿到那盒脂膏时，洛媱诧异地问：“这是我家的东西，你怎么还买回来了？”
楚晏瞥了一眼她的手，“随便买的，你不需要可以赏给下人。”
洛媱让他把手伸出来，打开瓶子，挖了一点脂膏抹在他手背上。
“这种脂膏有些微的祛疤效果，坚持涂三个月应该能看到效果，就送你了。”
脂膏化开后有点热热的，柔软的指腹在楚晏手背上摩擦，就像羽毛刷在心头上。
他定定地看着洛媱，一年多不见，她也没什么变化，好像还养白了一些。
“马上就过年了，你今年得回族里过了吧？”
洛媱想起他之前为了躲避族里的人，跑来洛家过年的情景，忍不住嘲笑他一番。
楚家如今上下一心，铁桶一个，楚晏就算站在祖宗牌位面前，想必也没人敢提他弑父的事情了。
毕竟，楚家这些年的变化可都归功于他。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有楚隽在，不缺我一人。”
洛媱开玩笑地问他：“难不成你还想在我家过年？”
楚晏好不脸红地回答：“未尝不可。”
洛媱：“……”
她收回手，咳嗽一声，改问：“这一年多收获颇丰吧？可有遇到解决不了难题？”
楚晏拿出舆图，给她圈了两个圈。
这两个圈中，不仅包括零陵郡和庐陵郡，还有桂阳郡和南康郡，几乎是把和岭南有接壤的地盘都圈起来了。
如此一来，岭南的安全更上一层楼。
楚晏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零陵郡如今的官员都是出自岭南，有沈大人监管，暂时不会出现大乱子。
庐陵郡新郡守是我的人，下面的官员暂时没动，但只要他们做得太过，会有人立即取了他们性命。
他们知道头顶悬着一把剑，暂时不敢乱来，百姓所求不过是能把日子过下去而已，谁都不会无缘无故起兵造反。
桂阳郡与岭南地形相差无异，一直也是穷困偏僻之地，百姓愚昧，且大多数散居在山中，就算乱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害。
至于南康郡，我此次就是从南康回来的，灭了当地最大的一支山贼，缴获了大批的武器和金银粮食，让官府代为分发给百姓。
今年各地天灾不断，百姓日子艰难，这点粮食杯水车薪，恐怕很难让他们维持到开春。”
“天下安定的前提条件就是百姓能活下去，哪怕是一天一口粮，没到绝路，他们都不会反抗官府的。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温饱问题，大部分百姓都很难解决，天灾加人祸，此局要如何破？”
楚晏知道她有答案，自己的道与她的道并不相同。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二人的合作还是愉快的。
这说明洛媱还是认同自己走的这条路的。
洛媱自顾自地说：“天灾不可能年年有，只要挨过去就好了，但人祸反而更难控制。
突厥大军如果破了太原郡，接下来就很难遇到对手了，直逼都城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国将不国，百姓又哪来的安稳日子？
说到底，攘外必先安内，这大梁内部的乱局必须尽快结束。”
这一点，楚晏是认同的。
但如何结束乱局呢？
朝中新帝刚登基，但显然威信不够，既镇不住朝中大臣，又笼络不了民心。
要靠新帝来稳定时局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如何才能尽快结束动乱？”
洛媱撑着下巴仔细打量他，楚晏正是最盛华的年纪，长相出众，气质内敛，他有野心，但如今在他的野心之下似乎还多了一点善心？
这可真是见鬼了。
大反派居然要转性了？难道小说的结局也要改变了？
“楚大公子，我记得你以前不吃海鲜，不吃野菜，不吃猪肉……”洛媱掰着手指列举了许多。
楚晏淡淡地说道：“人饿极的时候什么都会吃。”
“你饿过？”
“饿过。”楚晏只是承认这一点，并未告诉她当时具体的情况。
仅他去过的这些地方，今年无一处不闹饥荒。
别说洛媱列举出来的这些食物都是普通百姓家很难吃到的，就是最常见的野菜和山货，在今年也是珍贵的食物。
他们饿得连树皮也啃，树皮啃完了挖草根，草根吃完了连有毒的菌菇也不得不煮来吃。
他见过吃土撑死的百姓，也见过了偷偷贩卖婴孩当做食物的人，人到了死亡的临界点，善恶就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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