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好
上船没多久,柳莺莺很快搞清楚众人的身份,尤其在知晓白梦筝和楚芙的关系之后,格外热情地白梦筝跟前献殷勤。
一进门,就见柳莺莺手拿一把白绢地灵芝图纨扇,坐在旁边给白梦筝打扇。白梦筝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青元眼皮陡然跳了跳。
她们这样子,倒有几分像主母同妾室相处的情形。
孤鹜搬过来两张绣墩,摆在贵妃塌边。
青元和青瑶坐下。
方才柳莺莺正在讲述先前嫁人未遂的遭遇,现下姐妹俩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柳莺莺原本是唱班里的台柱,有不少富家公子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然而她一心惦记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常秀才。常秀才亦对她有情,许诺考中举人就娶她为妻。
等常秀才变成常举人,柳莺莺人财两空,她最好的年华也过去了,这才沦落到海津镇讨生活。
想起往事,柳莺莺忍不住掩面痛哭。
青瑶幽幽叹了口气:“柳姑娘想当人正室,却遭始乱终弃。那么,你凭什么认定与人为妾就能高枕无忧?”
柳莺莺立时不哭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向白梦筝,道:“我可以帮你。”
做外室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并非长久之计。但以她的身份给楚芙做妾根本就不够格,紫阳长公主也不会答应。如果添了白梦筝的支持,她入府的希望便大了许多。
世家男子谁没个三妻四妾。她出身卑微又本分听话,完全可以为主母所用,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白梦筝哈哈笑出声来:“柳姑娘的提议很好,只是——”
她缓缓收敛了笑意,坐直身子正色道:“没人帮得了我,除了我自己。”
妻妾相争,非她所愿。
真到了那一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柳莺莺呆了一呆,不解道:“白小姐为何要我到船上来?”
她最初怀疑过白梦筝的用心,后来仔细想一想,国公府小姐要收拾她容易得很,何必费这番周折。这才想到主母欲寻帮手上头。
白梦筝微微一笑:“柳姑娘心里想的是终生有靠,我只是不想你来日后悔。”
公主府固然能够为柳莺莺提供一个栖身之所,但楚芙绝不会是她的依靠。她在他的眼里,与一颗漂亮的珍珠没有区别。待人老珠黄之时,就成了讨人厌的鱼眼睛。
柳莺莺心头一震,目光黯然地垂了头。
白梦筝柔和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可以帮你。路途漫漫,柳姑娘不妨想想自个儿想要什么。”
闻言,青元急得不得了。万一柳莺莺趁机提出不该提的要求,白梦筝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柳莺莺仍是垂着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她出了房间,青瑶不无担心地道:“假使她执迷不悟,白表姐打算怎么办?”
白梦筝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再次闲闲地歪在了榻上。
楚芙既然能够说出来柳莺莺嫁了人的话,就表明他曾经打听过她的消息。柳莺莺为了一个如此不济的男人拒绝了他,他心里肯定有想法。
白梦筝拿手指捻碎橘皮,深深地嗅了一口。
就算她同意柳莺莺进府,楚芙也不会愿意。
是日晚,青元坐在窗边,照常跟楚莲用竹筒传声。
为了不被人发现,青元要求楚莲吹灭了灯。
她坐在黑暗里,听着竹筒那头传来的话语。
“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
楚莲说完这一句后,青元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她静默良久,对着竹筒低低说了一句:“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人?”
屋子里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清晰可闻。
青元把竹筒倒立在旁边的扶手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明知道那头没有人,明知道得不到回应,她还是问了。
月亮渐渐西斜,月光暧暧,川流皎月银。
楚莲牵了牵嘴角,声音温润如玉:“好。”
啪嗒一声响,青竹筒滚落在地。
青元自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筒,试探着朝里面喂了两声。
她确定楚莲已经回来,提出了倒此为止。明日正好抵达临安,她需要早点休息。
这一次,竹筒顺利地被抛进对面的窗子里。
后半夜,轰轰隆隆地下起了雷雨,直到隔天傍晚,雨势方渐渐变小。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打着伞,登上了船。
“小人姓张,是张府官家。张夫人听闻侯夫人在此处歇脚,特命小人前来恭候。夫人已在别院设下宴席,为侯夫人接风洗尘。”张管家客气道。
容氏一惊,含笑道:“她竟在此处。”
容氏遭楚氏抢婚之后,曾在临安城住过几年,从而结识了张家小姐。
张家世代经商,家资丰厚,传到张老爷这一代,竟是三子接连早夭,只余张小姐一个独女。张老爷为了家业有人传承,招了个赘婿。张老爷夫妇一过世,老实本分的赘婿就露出了獠牙,不但开始侵占张家的产业,还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孩子都生了两个。张小姐看清楚他的嘴脸,立刻进行反击,费尽一番波折之后,成功出夫。
此后张小姐独自挑起家中大梁,将张家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大家都尊称她一声“张夫人”。
张夫人近日在城外别院小住,听说薛家的船只在码头靠了岸,便派管家过来请容氏。
昨晚下了半夜的雨,船上众人都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暴雨耽搁了行船,容氏原本打算在城外寻个客栈歇一晚,明儿一早再进城。
现下张夫人来请她,倒是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
张管家防着客人多,准备了三辆大马车。容氏带着三个姑娘坐一辆,四位小爷坐一辆,再拉上一马车仆人,声势赫赫地往张家别院而去。
张夫人笑呵呵道:“我当你成了侯夫人肯定要摆摆架子,没成想真过来了,原来我在你这里还有几分脸面。”
容氏端坐在太师椅上,失笑道:“我现在就回船上去,偏要你亲自请我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开始见礼。
“这是安哥儿,今年五岁。”张夫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摇着他的手哄道,“安哥儿,快喊姨姨。”
她脸上露出一个母亲特有的柔情,笑容里饱含甜蜜。
容氏微微一怔,笑道:“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张夫人出夫之后没再嫁人,安哥儿哪里来的?
张夫人明白容氏的意思,毫不避讳道:“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张家的孩子。”
至于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
厅里顿时进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半晌后,三个姑娘上前见礼。
青瑶冷着一张脸,摆明了嫌弃商人的铜臭味。
白梦筝恰恰相反。
她对张夫人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问了许多经商的问题。
张夫人安之若素,笑道:“先吃饭,吃完了我再跟你细细说。”
别院里没有男主人,四位小爷没有到后院来,由张管家招待着用了饭。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
张家不但准备好马车,连船上的行李也一并帮着拉了过来。
张夫人能在临安立足,少不了容家的帮衬。容氏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地承了张夫人的情。
容家在临安的老宅与京都的府邸风格一致,大红漆门,绿油铜环,修得十分气派。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一行人换了软轿进入内院。
临安侯夫人立在主院门口,见了轿子,赶忙迎了上来,眉眼带笑道:“姑奶奶到了,老太太老太爷正念着呢。”说着,亲自抚了容氏下轿。
容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里冷哼,教你瞧不上我女儿,没眼光。
容君寻今年十九岁,尚未定下亲事。容氏不是没有想过将青元嫁回娘家,她试探了几次,她嫂子都不接话茬,也就歇了心思。
临安侯夫人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转瞬恢复如初,热情地搀了容氏往堂屋里走。
小姑子出嫁十几年了,仍然不许薛怀远纳妾。她不是不喜欢青元,只是担心外甥女跟着有样学样,教她儿子受委屈。
容公自从辞去官职以后,一直在临安荣养。他坐在一张红花梨嵌云石罗汉床上,身穿缂丝绣山水长衫,头发保养得很好,只两鬓微白,看起来精神矍铄。
“晚辈清涟拜见容公。”楚莲躬身揖礼道。
容公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过了半盏茶功夫,才颔首叫起,笑道:“不错,有你祖父当年之风。”
楚莲直起身子,温和有礼地笑了笑。
他清楚,容公这一关算是过了。
小辈们依次上前见了礼。
容太君笑问:“旋哥儿怎么没来?”
容氏答话:“老太太舍不得他出远门,留了旋哥儿在京里。”
容太君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而对着青瑶招手道:“玉朱,快过来让我瞧瞧,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青瑶听了她的称呼,不由得有几分别扭。
玉朱,城碧。
她跟青元的小字,都是容公所取。玉朱,同玉珠,取自“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
青瑶心里总觉得,她这个小字纯粹就是附带的。她妹妹有了小字,她却没有,然后,容公顺手取了一个。平日里除了薛怀远夫妇,几乎没人这么称呼她。
容太君拉着青瑶狠夸了一顿,末了拿出一对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怜爱地道:“这对镯子是我的陪嫁,你拿去和城碧一人一只,记得姐妹俩要相亲相爱。”
青瑶看了一眼容氏,见她点了点头,方道着谢收下了。
容太君见她如此懂事,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白梦筝盈盈笑语:“老太太别忘了我那一份。”
容太君笑了笑:“都有,都有。日子可定下了?我老婆子已经准备好添妆喽。”
白梦筝微微红了红脸。
楚芙笑嘻嘻地回答:“定在明年四月里,老太太定要过来喝一杯喜酒。”
容太君摆摆手:“不比你们年轻人有精气神,我如今是出不得远门了。临安城风景秀丽,到姑苏城金陵城也很方便,你们不妨趁着机会游玩一番。虽说比不上京都繁华,倒也另有一番特色。”
一晃眼,就到了六月里。
因女学设在临安城内,青元直接留在了容家,等到八月初便去学里报到。
楚莲抱了人在怀里,把事情又交待了一遍:“每隔五日给我写一封信,每月捎一件礼物到京里,无事不要出去乱晃,等放了暑假,我就来看你。”
青元坐在他的大腿上,乖乖地点头。
楚莲垂眸看她,见她耳朵尖隐隐发红,手如春水般,抚上她的小脸,指间温柔流泻,漾出无限缠绵。
与此同时,白梦筝的院子里,柳莺莺正在说话。
“我想留在临安,跟在张夫人身边。”
白梦筝含笑点了点头。
容公大寿那天,张夫人过来送贺礼,惹得宾客们议论纷纷。柳莺莺听了张夫人的过往后,私下里跟张夫人说过话。
这些孤鹜已经告诉过她,因此,白梦筝对柳莺莺的决定并不感到意外。
“你是什么打算?”白梦筝问。
柳莺莺道:“张夫人手下有一支船队,预定今年九月出海。我想跟着去,见一见海外风光。”
白梦筝皱了皱眉,很快释然。
海上虽苦,但柳莺莺并不是她这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有阅历、有勇气、有想法。白梦筝无比相信,柳莺莺终究会寻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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