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笼灯影终篇
说来也怪,南织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南辰,好像南辰纠缠自己的梦魇,也随同那个孩子一起消失掉了。
这件事情无法用原理来解释。
毕竟在我们鬼看来,却是有恶鬼缠身的事情发生,但是那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在人做了对不起这个恶鬼的前提下。
这个前提显然南织并不具备,不说她和南辰之间的兄妹情谊,就说南辰是江祀初害死的,那也跟南织没有半分钱关系。
而南织还因为他陷入愧疚和痛苦之中。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南织的心理作祟,为了南辰泉下安眠,南织必须要离开江祀初了。
这并不是南织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从知道江祀初是害死南辰凶手的时候,南织便知道两个人都回不去了。
之前南老将军去世的时候,南织因为想要出宫门而没有牌子和命令被拦,后来江祀初给了她一块出宫的牌子。
这块牌子,为南织离开王宫起到了铺垫作用。
南织离开的悄然,根本没有人发现,离开王宫之后,便去了南府。
自从南老将军去世,自己又进宫之后,南府已经没有人了,曾经辉煌一时的将军府,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成为了无人问津的荒府。
南织从后门进的,一路上杂草丛生,未见任何人息,死寂和荒芜笼罩着南织。
天越来越黑,南织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象,皆是让南织的眼睛酸涩的厉害。
前方忽然有灯火闪烁,南织的步伐一顿,不由有些惊讶,朝着那火光而去。
那是南家祠堂的方向,供奉着死去的先辈,南织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哥哥南辰的牌位也在那里。
这么晚了,谁在哪里?
南织以为是守着南府的老人,可走近之后,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站着的人影,却不由僵住了。
玄色的身影立在祠堂的众排位前,背影笔挺沉稳,犹如墨竹青松,负在背后的双手,右手拇指缓慢而轻轻地摩擦着左手指间的扳指。
祠堂里点了蜡烛和灯笼,明明灭灭的光影在黑色的地板上摇晃着。
在这昏暗而严肃的祠堂里,男子的声音冷冽而凉薄。
“若你们想要寻仇,来找孤便是,何必纠缠阿织,勾结外敌謀逆本就是死罪,父君没有昭告天下灭门南家已经是对你们的仁慈,偏偏你们还不死心。
利用阿织为你们做掩护,你们既然没有将阿织当做南家的人,不顾她的生死,也就没有必要让她来为你们做的错事承担责任。
南府落此地步,皆因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周围的风萧寒的厉害,路上的叶子被吹得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耳畔是荒草从里的传出来的虫子叫声。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南织遍体生寒,身形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一阵一阵地凉意从脚底窜起,然而直接逼近她的心脏。
江祀初后面的话听不真切,南织仓皇地退后一步,踩在身后的枯枝上。
“咔嚓”的声音在暗夜显得清晰突兀。
祠堂中背对着南织的人忽然转身,眉目凛寒,却在对上南织苍白的面容时霎时间僵硬错愕。
“阿织……”
江祀初开口,并没有想到南织会出现在这里,语气有些惊讶。
南织看他一眼,忽然间面色有些痛苦地弯腰,揪着自己的胸前的衣襟急促地喘着气,身形摇摇欲坠。
江祀初脸色一变,在南织倒地前将她揽在了怀中。
握住的手有些冰凉,江祀初这才发现南织浑身在颤抖着。
江祀初将她抱得紧了些,没问什么,准备将人带回去。
南织忽然一下子反握住了他的手,江祀初的动作一顿,南织双眸无光,只是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江祀初皱眉,并未回答南织,
“先回去。”
“什么叫勾结外敌謀逆?”
南织好似没有听见江祀初的话,痴痴地问道。
“你说的人,是我父亲叔叔们,还是我祖父和哥哥?”
江祀初抿唇,眼睛里一片浓重的黑色,南织倔强地看着他,明明她是南家的人,应该相信她知道的一切。
可是江祀初说的话和他的表情却在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可能所谓的光复南家,只是祖父謀逆失败,想要东山再起而已,可能当初父亲和叔叔们战死沙场,也不是所谓的功高盖主,引得先侯君忌惮想要除之而后快,而是他们叛主叛国。
不,不可能。
南家要是真的有謀逆之心,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而且,祖父当初既然同意自己假扮南辰,那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些?
南织心中有太多的困惑,她茫然抬头看向江祀初,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只是想隐瞒你害死我哥哥的事情。”
“是。”
江祀初道,这个答案本该让南织松一口气,可她却越发地不相信起来。
真是个矛盾的人,南织有些唾弃自己。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推开江祀初朝着南老将军曾经居住过的院子里走去,江祀初跟在她的身后。
看见她慌里慌张地推开院门,有些急切地翻找着什么,最后也不知道在南老将军的遗物里找到了些什么,突然一震,然后彷徨地蹲在地上大哭。
南织也许并不会想到,自己一心认为为齐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出贡献的南家,最后竟然是謀逆之家。
謀逆,欺君,勾结外敌,那一项罪名都足以让南家就此覆灭。
就算先侯君忌惮南家,想要除其而后快,可若是南家安分守己,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
南织所坚信和坚持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就好像是自己的信仰忽然被人踹翻,然后在眼前崩塌了一样。
她倒是希望是先侯君和江祀初弄错了,但是查清楚南家曾经做了什么事情,对南织来说轻而易举,因为她知道南家的密室所在,知道南老将军和南辰的机密所在。
每调查一次,于南织来说都是一次重击。
江祀初知晓南织的倔强。
她就像活在一个谎言和谜团里,如今正在挣开他们,逐渐地接近真相,即便真相有些残酷,她却依旧义无反顾。
“阿织,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是南家的人。”
江祀初曾不止一遍地告诉南织,然而南织却反问江祀初。
后者不言。
从南府回来之后,南织消沉了很多,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
她又开始反复地梦到南辰,不仅仅有南辰,还有南家的其他人,她的祖父,父亲,还有众位叔叔。他们死状凄惨,睁着无光恐怖的眼神在梦里纠缠着南织,质问南织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替他们报仇。
南织的精神恍惚,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开始逃避和恐惧。
栖迟宫的宫人如果现在还在,应当都知道曾经有一段时间,备受齐候君宠爱的那位南家姑娘,差点得了疯病,甚至自残过。
有一次割了腕,流了很多的血,若不是守夜的宫人发现,指不定南织早就香消玉殒了。
齐候君开始将南织关起来,束缚在栖迟宫哪里也不许去,为了隐瞒南织的状态,遣散了后宫里的很多人,遭受到了朝堂大臣的非议和指责。
……
南织的精神状态日复一日的差劲,栖迟宫的宫人被遣散,照顾南织的,是江祀初。
年轻的侯君气恼着心上人的懦弱和颓靡,却也心疼着她被日复一日的梦魇折磨得不成人样。
可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始终无法使南织精神好转。
反而日益消沉,直至最后,人息消弱。
或许唯有解脱,才是救赎她最好的办法。
遣散了不少宫人的王宫显得有些凄凉而萧瑟,栖迟殿门口的灯笼在寒风中左右摇晃,连带着光影灯火明灭欲坠。
栖迟殿很安静,精心凝神的檀香飘出袅袅细烟,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南织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玄色的身影,俊美的面容有憔悴和苍白之色。
墨色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南织也看着他,目光带着些许冷淡和疏离,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江祀初在她的身边坐下,带着冬日凉意的手指轻轻地伸出想要触碰她。
南织撇开头,有些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阿织又不认得我了吗?”
年轻的男子轻声说道,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唉,原本还想和阿织……”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眉头就轻皱了起来,伸出去的手指忽然被眼前的人狠狠地咬住。
不留一点余地的,很快,南织的嘴角便沾染了些许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划下,衬得皮肤雪白。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血腥的味道瞬间蔓延至南织的鼻间,让她的思绪稍稍回笼一些。
原本有些冷淡的眼神渐渐回温,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咬紧的口渐渐地松开。
“江祀初你……”
她忽然想要起身,身侧忽然传来了叮叮当当链条的声响,捆在她的手腕上。
“阿织今天只咬了一下,真好。”
江祀初见南织,眼睛微微弯了弯,眼底好像落了些愉快的笑意。
“对不起。”
南织说道,神情有些懊恼。
年轻的侯君轻轻地笑了一下,在南织诧异的眼神中,解开了她手上的手链。
南织看着江祀初的举动,
“你……不怕我再寻死?”
“你不会了。”
江祀初道,伸手将南织拢进了怀中,力道有些重,南织皱了一下眉头,咬了一下唇。
鼻间萦绕清冽的气息,南织沮丧地撇撇嘴。
“我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我记得伤到你很多次了。”
“嗯。”
江祀初嗯了一声。
南织道:“我又梦见祖父和哥哥了。”
“他们又来纠缠你了?”
“那倒没有,他们和我说话来着,和生前一样,他们怪我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说我没出息。”
“这不怪你。”
“我也觉得,到时候我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和他们说一番。”
南织点头道,声音似乎带了一点玩笑。
但是搂着她的年轻男子却并没有说话,沉默地让人觉得悲伤。
南织苦涩地笑了笑,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和虚弱。
“江祀初,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
第二天,齐候君江祀初忽然请了国寺里的国师和和尚进宫,在宫中作法驱邪。
王宫中开始萦绕着鼎盛的佛光,力量强悍的佛光将王宫中的阴灵们赶到了阴森森的角落里。
其中,王宫西方的一座大殿,佛意佛光更为地鼎盛,有人说是因为那里的阴气太重,脏东西太多,所以才会这样。
可是这王宫中的孤魂野鬼都知道。
那座佛光鼎盛,有着强悍佛法佛阵的宫殿,没有任何的阴气,它的里面,只束缚着一个可怜的,无法投胎转世的魂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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