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火

次日清晨，我先醒来看见崔安还躺在我身边侧身睡着，模样甚是安详好看。于是我心生一计起身下床，将画桌抬到床前提笔勾勒他的轮廓。我没有用妖力，认真的一笔一笔画下去。

        崔安听见响声动了动，睁开眼问我在做什么。

        “下月初八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描幅画像为你庆生。”我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下笔继续画着。

        崔安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半起身撑着床对我说：“对了，我还没取字呢，康为我想一个吧。”

        “又打趣我，我字都识不全如何取得？”我皱着眉反问他。

        崔安撇了撇嘴，又躺下去看着我说：“怎么取不得，我知你心里是念着我好的。”

        我看他志在必得的模样便也跟着勾起了嘴角，没有回答只继续低头作画。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哦！”崔安见我不出声便继续耍赖说道。

        我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只能点头答应。

        接连几日我都同崔安在一起。有时他来找我，我就照着他继续描像。而他忙时我便去店里找他，看他选料子整理货架。日子就这样过着也算平静欢愉。

        “你听说了没有，这两日有好几位待嫁的姑子失踪了，也不知寻到人没有。”崔安一边摸着布料一边和我说着闲话，顿了顿又交代道：“我觉着这事有蹊跷，你近日别出门了，我去你那里。防着些也是好的。”我此时也正起身要走，没仔细听完他的话就胡乱地点头答应他，然后就急忙穿好外袍回家去了。

        一连几日我们出门时都小心谨慎，也都赶在日落之前回家，可就算我们如此谨慎却还是出事了。

        这日刚入夜，我正点灯描像，心里想着今日给崔安的画像就能收尾了，于是下笔更是轻快。正仔细画着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听声音像是有人在砸我的院门。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思索片刻还是化作男子的模样走出去开了门。

        刚一开门便被一伙人举着火把堵在门口。见我开了门便有几个壮汉率先冲了进来，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我按在地上跪好，领头的人走过来俯视着我，大声呵斥：“说，你把人藏哪了？”

        我听他这样说有些发蒙，于是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反问道：“什么人？我不曾见过有什么人。”

        可话音刚落，后面就有人冲过来照着我胸口踹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吼着：“放屁！那日我亲眼看见灵儿进了你院里就再也没出来过。你把她怎么了？快交代！不说打死你！”

        我被他踹倒在地，依旧满脸疑惑。

        “灵儿又是谁？”我不想惹事，只想把误会解开，于是忍着疼痛继续追问。

        “还不承认？害的人太多了不记得是吧。灵儿就是那日被你掳走的姑子，眼角有颗痣。崔氏裁衣铺的伙计亲口告诉我的，那日她从店里走了就往你家来，进院再没出来。你还嘴硬，我抽死你！”他说完就要抡起巴掌打我，被领头的人按住了。

        我听了他的话后猛然想起，那日去找崔安时，我好像是化成了一个眼角带痣的姑子模样。可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件事。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地解释说不是我，然而并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他们围着我叫嚷了好久，招来了更多的人围观。正当我无助之时，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踉跄的身影朝我走过来。

        是崔安！我愕然地看着他，想和他解释不是我做的。可没等我开口便被他一把护在怀里，随即便听到他冲着那些人吼道：“是谁让你们来抓人的！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听到他的喊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人见没人敢应声，便踱着步走出来看着崔安答道：“这里的很多人都能作证，灵儿就是进了这院子以后再没出来过。而且他整日出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要遮遮掩掩的。”领头的人说完皱着眉看向崔安，有些疑惑安为何如此激动。

        “不是他，他只是…他…”崔安越说声音越小，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在他怀里感觉他在发抖，于是抽出手推开他。可我刚想开口说话，便感觉到有一把柴刀砍上我的肩，绿色的血液顿时沿着手臂流了下来。

        本来还很愤怒的人们此时也不再叫喊，他们的目光都落到我肩上的柴刀和不断涌出的绿色血液。

        “妖，妖怪！他是妖怪，杀了他！”人群中不只是谁喊了一句，顿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他们先是小声议论着。

        “他是妖怪，人一定是他抓走的。”

        “对啊，一定是他。”

        紧接着所有人开始一起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这场景我曾在梦里见过很多次，可当真的发生是却也还是感到害怕。只是唯一与梦里不同的是这次有崔安站在我身边。

        他对人群大吼：“不是他做的！不是他！不是…”崔安的声音越来越抖，他用手捂住我的伤口，绿色的血还是不断涌出来，他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要给我止血。

        我看着他惊慌的样子有些心疼，于是平静地按下他的手对他摇头说道：“没用的，安。我是妖，这是原罪。是不是我做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化回原形，看着眼前的一切，“终究还是躲不过。”我低下头自言自语，心想今日便是要魂归于此了。

        突然人群中开始有人朝我扔火把。先是一个，接着第二个也向我飞来，第三个，第四个…我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崔安，可是他又踉跄地向我走过来将我挡在身后，随后他又开始下跪向人群祈求：“放过他吧，这也是一条生命，求求你们了，放过他…若做妖是他的罪过，我愿意替他赎罪。只要你们给他一条生路…”他哭了。

        我第一次看到崔安哭，那日说起他父亲的离世崔安都没哭。可今日我要死了，崔安为我流泪。我看着肩头他为我包扎的白布被渗出的血染绿，心里一酸，一把抱起崔安护在怀里，我就这样抱着他看着越来越多的火把将我们包围。

        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只是有些遗憾，我和崔安还有很多话没说，很多事没做。我还没和他回江南喝一壶龙井茶，尝一口扬美沙糕。我将头靠在他的颈处，贴着他的耳边说：“安，对不起。我不想逃了，太累了。你还未看我给你画的像呢，可惜了…很好看呢。下月生辰怕是等不到了，等我来世吧。我今生并未做恶事，来世便可成人了。我还做个画师，为你作画，只求一世安稳…安还未取字呢，我此时竟有了一个，就叫思康可好？愿君来世喜乐常思康…”

        崔安听着我的呢喃，双手紧紧抱住我轻声安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好，思康好，就叫思康。你累了就不逃了，这奈何桥我陪你一起走，来世与你做人做妖都好。”

        伤口一直渗血，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我抓紧崔安的手，又交代他最后一句：“安，别忘了我，我怕…”

        最后在彻底晕死之前，我听到崔安轻声说，：“好。”

        那日大火烧了很久，我和崔安连同我的院子都淹没在火光里，天快亮了才烧完。有人在废墟里找到一幅画。这幅画完好无损，竟无半点大火烧过的痕迹。画中一个清瘦俊朗的少爷侧卧在床上，旁边蜷缩着一个小妖怪，罩着白色的长袍，只露出小脑袋在外面，伸着手像是要抚上少爷的眼。画旁边提着一行字：安得喜乐常思康。

        画康啊，画康，若有来世一定要护住崔安。

        崔安啊，崔安，若有来世一定要在强大一点，来世别再做唯唯诺诺的崔安了，只做勇敢的崔思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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