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顿悟
屋外的谢录听见叶瑄喊自己,遥遥应了一声:“没有找到画笔吗?”
声音刚落地,叶瑄却已经走了出来,拍拍自己的挎包,“在这里呢。谢老师,你也出去吗?”
“出去找找灵感。”谢录低下头,掩饰目光里的不自然,淡笑着,“请你喝东西。奶茶怎么样?”
“好耶!”
出门时谢录往画室里看了一眼,神色愈发不自在。
他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不,更准确而言,是逃离。谢录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太不对劲,而留在这里,给他一种事情会越演越糟的直觉。
谢录把笔送到了维修店的时候,他颇为疑惑地问了一句:“如果笔在数位板上写完字又消去了,大概是什么原因?”
维修人员问:“是不是误触消除了?”
“只消了几个字。”
搭话的人耸耸肩:“大概是接触不良吧,或者数位板出问题了。唉,怎么不把数位板带来。”
谢录没再说话,撂下句“谢谢”就离开了。
显然这人说的不是他想问的。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醉晕了,出现幻觉了,大概是没写上?或者……真的是自己误触消除了?
到达约定的奶茶店的时候,叶瑄正坐在店里窗边,一边吸着珍珠奶茶,一边上下翻动屏幕。
谢录付了钱,又额外点了一杯奶盖放在了叶瑄手边,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买好的罐装蔬菜汁。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叶瑄一边嚼着珍珠,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谢录的脸,又低下了头看屏幕。
谢录见状手指微蜷,这个眼神让他感觉不对劲。
他抿了口蔬菜汁稳稳神,说:“这是干什么呢。”
“谢老师,你什么时候修改漫画了?”
谢录心里一咯噔,隐隐冒出些不甚美好的感觉,斩钉截铁地答:“没有。修改漫画只会在出版前。怎么了?”
叶瑄眉头几乎要揪成一团,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对啊…这和我原来看的不一样啊。”
说罢,她划开一页,指着给谢录看:“喏,谢老师你看……”
咔。
蔬菜汁被捏的直冒,刹那间涌出来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谢录冷声问:“这是哪里的。”
叶瑄第一次见谢录沉下脸的模样,不禁有些磕巴,答道:“就…就是正版软件上的,连载的《顶流》啊……”
“谢,谢老师,”叶瑄声音颤颤的,还是鼓起勇气指着画面右下角的男人问,“这个人右眼角的痣,和您的好像…而且,而且您房间里那幅画,和这个一模一样…我以为,以为是您改的……”
见谢录沉默着不说话,她又添了句,只是声音渐渐弱下去:“只是,日期还是最初的发布日期啊……”
谢录猛地起身,引来店里旁观者的议论纷纷和指指点点,手里的蔬菜汁被扔进了店门口的垃圾桶。他也顾不上脏了的衣服和愣住的叶瑄,立刻打车回住所。
沈北辰拧着眉,听着手机里传来占线的通知声,不由得转起了食指的黑戒,微眯起的眸子愈发幽暗。
钥匙刚插进去,谢录便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樊姐,我是小录。我打给您,是想问一下,您今早说我发出去的漫画,结局是什么?”
谢录是一口气跑上的四楼,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语气里的焦急难以掩饰。
那边的樊宁一顿,压着火气道:“你自己画的什么你都忘了?还来问我?”
“裴疏年宣告的关键人物是不是……”谢录咬了咬牙,扶着大门站定,死死地盯住画室。
他一字一顿地说:“谢录。”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听着这话,樊宁本压着的火气蹭的一下又冒了头,熊熊燃烧。
“你知道还问我?小录,我充分理解你的压力和对角色的不舍,但你也不能,不能把自己写进去啊…这对粉丝,对粉丝没法交代啊!”
谢录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沉默须臾,他抬脚一步一步地往画室走。
樊宁因为这边没了动静,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太狠,需要留给谢录时间思考和反应,于是叹了口气便挂断了。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谢录凝视着桌旁盖着画布的画,眼神之灼热仿佛能把画烫出个洞来。
他沉默着摁开数位板,拿出抽屉里的另一只画笔,只是他正要下笔时才发现,对话框里早已台词完备。
画里的裴疏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外的他,在众目睽睽下宣告:这个人就是——
谢录。
他只觉得浑身开始发抖,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和恐怖,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裴疏年在看着他。
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曾触碰过裴疏年,是热的,立体的,有血有肉的。
“哐!”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实的声响,谢录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顾着拿起笔,疯狂地,疯狂地消除对话框里的“谢录”二字。
可那字却像长进了数位板一样,死死地扒在其上,毫发无伤。
无尽的绝望笼罩在谢录的心头,像是乌压压的云,透不进一丝的光。
疯了。
谢录觉得自己疯了。
他唰地掀飞画布,直到看清那不知被谁完成的画,恍惚间跌坐到床边。
画上右下角男人右眼的血痣刺着他的眼,另一边却正巧能看见脏衣篓里自己换下不久的染血的白衬衫,好似血淋淋的,在提醒着自己,裴疏年曾遍体鳞伤地躺在他面前,呼唤他,亲吻他。
“假的!都是假的!”谢录一脚踹折了画板一根支撑腿,“咔”的断裂声,画板应声落地。
可他心里明镜似的,眼睛不会骗人。
早在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反应过来了,只是自己在逃避而已。
谢录看着桌上的画笔,眼睛猩红。
他亲手创造的世界,活过来了。
它在自己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修改他最初的设定,脱离他的掌控。
并且,它还将他,这个构建它的人,吞入其中。
谢录坐在地上良久,直到手机再度嗡嗡地震响起来。其实手机已经响了很久,只是他一直沉浸于脑海中的回想与琢磨,难以自拔。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裴疏年突然活了过来。
他僵硬着身子,走到数位板前,拿着笔滑动漫画。
那绝不是他所画的情节。
裴疏年打着点滴,吩咐林沂州,联系谢家少爷。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个身份。如果不喜欢,那就委屈你咯。”
画里的裴疏年笑的冷淡,弯着眼仿佛在凝视他。
画外的谢录只觉得身子止不住地抖。
很显然,裴疏年是在对他说话,语气戏谑讥讽,仿若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对着裴疏年的笑容重重砸去——
“怪物!!去死!!”
裴疏年在找他,在书里的世界寻找他,甚至给他留了安放自己的位置。
谢录摇晃着,看着砸碎的数位板,顿时像被抽去浑身气力一般,双手撑住了桌子,弯着腰大口地呼气。
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谢录心头却莫名地积聚起恐惧与惊慌。
他没有想到,闭眼一瞬再度睁开时,竟然换了一副光景。
自己正跪在地上,小声啜泣,深深地低着头,只能看见面前一双名贵不菲的男士皮鞋。
皮鞋的主人声音温柔,可他辨不出来是谁,带着诱哄:“小录,又做梦了吗?梦到了什么?”
谢录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很是难听:“院长妈妈…院长妈妈被淹死了。”
话音落,男人迈开双腿绕过他离开。一阵凝固的静默,再度被液体与玻璃杯的清脆交响乐打破,似乎是男人在倒酒。
他小心翼翼地侧着头悄悄偷窥着,视线模糊,只能看清一点。
冰块碰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昂首微抿,侧面看去,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和滚动的喉结连成一条好看的弧线,半面在光晕内,而另半面在昏暗之中。
自己好像微微看呆了。
只见男人往他这边看来,神情倨傲肃冷,眼神凌厉。
一双异瞳。
“带走。”
男子毫不留情地下令,依旧仿若无事地抿酒。
他听见自己开始哭喊起来,只是压抑着,似乎怕引起男人更严厉的惩罚。
是的,惩罚。他清晰地知道,这代表惩罚。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提了…我错了…求求您…求求您……”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拖拽的擦痛,消瘦只剩的皮包骨磕碰着玉石楼梯尖锐锋利的棱角,一点点地割破,冰冷砭髓,犹如刮骨剥皮。
偶然间,他在阶梯面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一张脸,稚嫩的,一双眼死死瞪大,写满了惊恐和惧怕。
右眼尾一点红痣,格外显眼。
“嘭!”
轰。
又是雷声与摔门声交杂,谢录茫然地看着黑暗无光的四下。
这个两次莫名冒出来的小男孩,原来是他自己。
疼痛贯彻四肢百骸,冷冰的地面仿佛还起了一丝镇痛的效果。此刻更折磨他,让他感觉一刻难忍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恐惧蔓延着,吞噬他的理智,口中溢出刺耳的尖叫和嘶喊。
他不怕黑,却恐惧幽闭。
没有人管顾他,直到谢录耗尽体力,窒息感压着他的喉口,闭眼昏去。
厚厚的黑色落地帘遮盖着外面的光线,只亮着一盏微弱的橘灯,房内摆设清一色地黑灰系,扑面的压抑感。
沈北辰看着再度无人接听的电话显示,二十多个未接,已经让他的情绪濒临界点。
“翅膀硬了,想要飞。”他不怒反笑,笑如朝露即逝,“姚轻,我是不是我太纵他了。”
姚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先生如果这么觉得,那就是。”
“金丝雀,可不能逃离它的笼。”
沈北辰看着手机上樊宁发过来的漫画,滑动着,一边转着食指的黑戒。
屏幕停留在躺在床上的裴疏年一张虚弱苍白的脸上。
“自作主张,胆大妄为。”
他抚着那双异瞳,声音低沉:“和我斗,你斗得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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