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妥协
谢录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再继续控制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还将他一口吞没,纳入其中,甚至反过来摆布控制着他。
“我真的没办法。”谢录声音隐隐颤抖,“樊姐,我控制不了了。”
那头的樊宁也是一愣,一时失声。
长久的缄默,伴随着低声压抑着的哽咽,最终被一声叹气打破。
“我知道了。对外我就宣布因为你的情绪原因要闭关创作一段时间,所以漫画先暂停。趁此机会,小录你调整调整心情,至于结局的事,再缓缓吧。至于已经更改的内容,这边会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改过来。”
直到挂断良久,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抽筋僵痛,他才从突然的冲击中缓过来。总算是能空出点时间,好好捋捋了。
手机被扔到了床上,谢录走出画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蔬菜汁。
他很久没喝这个饮料了,但是沈北辰遣人给他收拾打扫时,总是会备好蔬菜汁,酒和冰块。酗酒是他毕业时搬出沈家独居开始,便养成的不良嗜好,包括嗜烟。而蔬菜汁,按沈北辰说,是他从小就爱喝的东西。
但谢录其实对十岁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据说是自己一场高烧留下的后遗症。
直到蔬菜汁入喉,他才突然想起来沈北辰的几十个未接。
谢录心口微微钝痛。
如今他面对沈北辰,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身份自居,更何况,自己目前还被牵扯进复杂的事件。
他静静凝视着手里的蔬菜汁,恍惚间一个女人的脸闪过眼前。
谢录愣住了。
好熟悉。
可也只是一瞬,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他只当自己是精神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于是摇摇头,便一边捏着眉心,一边缓步往画室走去。
即便是再不想面对,也终有面对的一天。
谢录想着。
走到画室门前,恍惚间,他隐隐约约听到画室里似乎有动静。
“你是谁。”是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低沉悦耳。
谢录一瞬间便听出来这是沈北辰。
“你找谢录吗。你是他的小叔叔?”
男人语气戏谑玩味,一股玩世不恭的骄矜。
谢录手一颤,手里的蔬菜汁差点脱手落地。
这个声音他毕生不会忘记。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缓缓被人推开,坐在转椅上的裴疏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正搁置在碎掉的数位板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慵懒肆意。
裴疏年身上依旧是熟悉的蓝色系,藏蓝色宽松的polo卫衣和黑色西裤,明明是朝气蓬勃的打扮,可却透着一股冷感。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谢录,眉头轻挑,冲他莞尔。
指尖发狠地地刺着手心,谢录才勉强压下内心五味杂陈的情绪。
手机搁在桌子上,裴疏年的身前,那边沉默须臾,又开口道:“谢录呢。”
“他啊,”裴疏年沉吟,“他在家啊,在我旁边呢。您有什么事吗?”
谢录正欲发作出声,却见裴疏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唇峰,对他笑说:“嘘。”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你要干什么。”谢录冲过来一把拿走手机,面色阴郁,“裴,疏,年!”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裴疏年无辜地眨眨眼:“作者大人,冤枉啊。我才刚来到你的世界观摩一二,这手机实在吵闹,我怕人家等急了,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足以见谢录的愤怒。
电话被挂断后,沈北辰发了条消息——我现在赶过去。
谢录看到了,裴疏年也猜的七八。
裴疏年淡笑着,本侧着的身子轻蹬地转椅,准确无误地刹停,他略前倾着身子,一双异瞳犹如深不见底的渊,望进谢录的眼中。
“谢录。你看,我很听你的话的。你让我少戴美瞳,我真的有少戴。”
“能不能,”谢录稍顿,喉口一哽,“放过我?!”
唇微动,裴疏年不乏残忍地讥道:“不能哦。”
裴疏年看着谢录凤眼中的愤怒如烈火熊熊燃烧,以至于逼得边缘处泛起血红。他识趣地后撤,转身站起,兀自往落地窗前走去。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明明在我的记忆里,你自矜孤傲,谁都入不了你的眼。”裴疏年沉吟,回头浅望他一眼,“唔,我喜欢那个你。应该那个,才是真正的你吧。”
谢录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他冷冷地看着裴疏年,反唇相讥:“哪个又是真正的你?百般祈求的是你?颓废不振的是你?还是如今,心怀不轨的是你?”
裴疏年啧了一声,叹道:“我哪里有心怀不轨。作者大人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您给我的设定?”
他笑的很冷。
“我心怀的可是是你啊。”
谢录几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很难理解出自自己手的裴疏年,是怎么做到前脚还让他觉得怜悯歉疚,后脚就让他恨的牙痒痒。
“你到底……”
“我不想怎么样。”裴疏年温声打断,“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很无趣,所以想玩个游戏。”
谢录果断拒绝:“我没兴趣。”
裴疏年道:“你没资格拒绝。”
谢录笑地嘲讽:“我能创造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裴疏年耸耸肩,微抿唇道:“难道你没发现,你和我的命运,已经绑在一起了吗?”
他无法反驳,事实告诉他的确如此。
“这个游戏很简单。”裴疏年转过身来,用一张近乎无暇俊美的脸,笑看他,“我们结婚。”
“再诠释一下,可以这么说——我们在一起,我们谈恋爱,我们……你爱我,我爱你。”
谢录眼神一下子冷下来。
“我是没给你画脑子吗?还是不小心把你的神经给搭错了?”
裴疏年满不在乎地睨了他一眼,“我说的很在理吧?作者大人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本该被结局的我,现在活生生在你面前。”
“你是想表达,终身大事是你最后一个关键情节吗?”
听到情节两个字时,裴疏年只觉得扎耳,他点点头,窗外不远处一条河映在玻璃上,虚影粼粼,他的手指正搭在其上。
“那是星光河吧。旁边是星光福利院,我长大的地方。”
谢录没有反驳,即是默认。这一条设定,是沿用了自己的生平——他自己就是一个孤儿。
“你为什么不选择林沂州?”
“你懂我的。”声音里似乎掺着一丝叹息,“你没法欺骗我,我没法欺骗我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无法结局的原因。”
裴疏年一张近乎完美而淡漠的脸,倒映在窗上。
只是双眼茫然,好似他也在找答案。
“所以你就找到我?”谢录觉得好笑,“你与我明明素未谋面,又怎么把我当做你的救赎。”
“因为你可以。”裴疏年一只手插进口袋,似乎在摩挲着什么,“把你放进去,说得通,行得通。”
谢录自然不知道这只是裴疏年的一时兴起。
谢录抿着唇缄默良久,缓了缓情绪,说:“我有一个条件。”
裴疏年眉头轻挑,饶有趣味地应着:“说来听听。”
“我可以去漫画…你的世界。但是,一月为期。时间到了的话,即使你的心愿未了,也要放我回来。”
谢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和下来,“这个要求不过分,而且,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如何穿越,如何回去。”
他觉得裴疏年在说谎,至少拉他进入漫画是为了所谓的结婚这一个理由,纯属扯淡。
但是这不无道理。
裴疏年穿过来,甚至找到自己,一定是因为哪里出现了漏洞。而这些天一直是漫画在变故迭生,或许只有深入其中,才能找到原因。
所以他愿意铤而走险一趟。
当然,关键也不在于他愿不愿意。
“最重要的是,只要我回来,你必须留在你的世界,再也不要出现。”
谢录甚至带了些乞求的意味。
“否则,”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硬,“我会毁掉你,即使是玉石俱焚。”
裴疏年身体僵了僵。
“好啊。”他转过身来,向谢录伸出手,“来吧。”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姚轻的声音,“小少爷,请您开门,沈先生在等您。”
谢录手捏的“咔咔”响。
前后夹击的滋味更不好受,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躲不过。
裴疏年敛起笑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犹豫不决的神色。
自己并不担心他临时反悔,毕竟谢录如今的走留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
“如果一分钟后您不开门,请谅解姚轻硬闯的失礼行为了。”
谢录抿抿唇,他绕到桌里侧,从一摊碎片狼藉中拾起了画笔,在手里紧紧握着,不经意间塞进了长裤的口袋里。
至少得留一件武器傍身,他这么想着。
“你一定会说到做到。”
谢录望向沐浴在阳光下的裴疏年,一双异瞳正静静凝视着自己。
裴疏年没有任何表示。
但谢录就是相信,因为他自诩足够了解裴疏年。
“谢少爷,我倒数三个数——三。”
谢录的手搭在裴疏年的掌心,两只大小相仿的手交叠着,只是一侧在阴影中,一侧在阳光下。
“二。”
他诧异地看着裴疏年右手缓缓举起的一把尖锐而条长的玻璃碎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裴疏年面无波澜,举起碎片狠狠向两人交叠的手刺去——
“嘭!”
门被一脚踹开,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
沈北辰微掩着口鼻,眉宇蹙着,视线四下扫过,却不见谢录的身影。
他睨了姚轻一眼。
姚轻明了的颔首,道了声“是”后随即开始挨个打开房间的门。
沈北辰扫了眼开着窗户的阳台以及满是碎片的垃圾桶,对姚轻道:“他没走多久。”
姚轻在开门的时候便已经大略看了一遍,可是毫无收获,只是画室再次乱的一团糟。
谢录习惯把自己锁在画室里,于是干脆放了张床,有时候甚至可以吃喝睡工作一体全,所以即便有线索,也是在画室。
入目首先是凄凉地躺在地上的画,断了支撑腿。然后便是桌子上被砸烂的数位板和散落的碎片。
沈北辰弯腰拾起滑出画架的画纸,目光触到画面时愈发深邃。
姚轻四下查探一番,恭敬道:“先生,这些痕迹不像是打斗留下的,不太像是绑架或者遇害……”
“不。”沈北辰眼中隐现寒光,冷声道,“他是被别人绑架了。”
说完,他随意地松开手,侧过身来,看着离落地窗很近的地方,躺着一块碎片——尖锐条长,只是断成了几块。
被弃掉的画在空中悠悠转转,最终落到地上。
沈北辰垂下眼,睥睨着画中,似乎在看他的裴疏年。
“走吧。”
话音落,伴随着画室门关上的声音。
而地上的画,多了一个不清晰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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