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叵测
“裴疏年,裴疏年!”
裴疏年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悠悠转醒,却看到一张慢慢聚焦的脸。
“咳—咳咳——”
嗓子里都是呛进去的水,浑身虚脱的软绵无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他瞳孔一震,猛地往后撤,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倒。
谢录毫无预备地被跌倒在地,下意识地手撑地板,手腕“咔”地一声,扭错得清脆——
裴疏年伸出去想拉他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干什么!”
他面色阴凉地看着神情里满含警惕的裴疏年。
在那一瞬间,好心被践踏的感觉让谢录有了一丝想掐死他的冲动。
“你怎么在这里。”裴疏年嗓子沙哑,说话很艰难,目光似有闪躲,“沂州给你说的?”
“我倒想问呢。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反锁门,怎么?你是想自sha?想在洗手池里溺毙?”
谢录回想起来刚才踹开门的时候,看到的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
裴疏年正昏在一旁,浑身是水,呼吸微弱,胳膊汩汩地流着血,不远处还躺着一把带血的刀。
“有人要杀我。”裴疏年怔怔地,似乎余惊未消,他盯着谢录,眼神晦涩。
谢录似乎也是一惊,一时间面色缓和了不少,又别别扭扭地道:“要杀你?你看到他是谁了吗?”
“可是门是反锁的,我也检查过,这里没有其他人。”
所以他才会觉得裴疏年是想自sha。
但溺毙在洗手池里又太过诡异和奇怪。
脑海中一刹那间闪过谢录那张脸,只是面色阴狠,一双异瞳泛着疯狂麻木的光,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去死。”
可是这张脸,无论如何都和此刻面前这张隐含忧心的脸重合不能。
裴疏年愣了很一会,突然指着自己的眼睛,声音艰涩:“他有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异瞳,左褐右黑。”
左褐右黑的异瞳,谢录一下子想到一个人——
“不可能。”他矢口否认,“你一定…你是不是看错了。”
裴疏年突然低声笑了:“怎么这么确信?”
谢录缓顿须臾,徐徐道:“我从来没画过这个人物,所以不可能。”
“是啊。你从来没画过这个人物。”裴疏年抹去脸上的水,声音冷淡,“或许是我看错了。”
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人无所不能。
甚至决定生死。
裴疏年的确见过这把匕首,在谢录的数位板里。
但他搞不懂,搞不懂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谢录察觉到裴疏年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匕首,和他身后的公文包。
他心虚似地挪挪身体挡了挡公文包,“这是我朋友的东西。”
谢录这会儿才发觉有一丝不对。
从他去后台,到路过洗手间听到里面有动静,撞开门发现昏迷的裴疏年,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裴疏年点点头便收回目光。
手臂只是用领带简单的止血,还是隐隐约约地刺痛。
最终还是谢录搀着腿脚发软的裴疏年回的后台。
两人也在缄默中达成共识,对这场意外绝口不提,只说是意外摔伤了胳膊,并且暗中报警,加大安检力度,再次逐一检查场馆内人员。
直到排查完毕,谢录捋了一遍名单,才发现谢喧的消失。
他看了眼正在做妆造的裴疏年,见人脸色奇差,不由得默默走出去拨了通电话。
裴疏年注意力一直放在谢录身上,紧攥着手机的手见他走出去,逐渐松缓下来。
上钩的鱼终究是跑了,还是一条满嘴尖牙利齿的鱼。
他似乎很是泄气地轻声舒叹一口气。
那就好好享受这场盛宴吧。
“宋导。”门外的谢录最终还是先压下了疑窦,决定先自己查一查,于是给唯一的人脉打了个电话,“您忙么?”
宋穆客气回道:“您吩咐。”
“忙我查查,谢喧是谁。”
那边一下陷入沉默之中。
谢录嗅到了一丝线索的气息,正要开口,那边传来了动静:“您在开什么玩笑?谢喧是您的小叔叔,还用查?”
“你在说什么屁话。”谢录一瞬间浑身气压骤降,咬牙切齿,“什么小叔叔,你说清楚一点。”
宋穆正要开口,手机却被身后的人抽了去,打了个转,干脆利落地挂断。
“谢,谢总……”
“想调查,让他来星辰见我。”谢喧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目光触及那晕染开的血红,沾上了一点嫌恶。
“我亲口告诉他。”
宋穆惊讶不已——谢总不是问他要了生日会门票了么?现在怎么在这里?
他还是很听谢喧的吩咐,给谢录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总说,有什么想知道的,来星辰,他会告诉您。」
谢录怒极反笑,扣着手机的手用劲之大,指尖都几近泛白。
生日会进入倒计时,在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一点灯灭时入场处的景象。
一颗蓝色的星从舞台中央竖直跌落,破碎在中央,然后便是四散的星点自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散去——
星光由蓝色逐渐消淡,最终变成了各色的斑斓星火,再次汇聚时,便凝成一颗更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且彩光绚烂的蓝色星。
“it''sbeenalongday——”
蓝星骤然划破沉沉的黑暗,落到了一身墨蓝的男人身上,他徐徐而来,每一步都踏着剔透澄澈的光影碎片。
异色的眸子染着粲然的晶亮,一改往日遮额反倒卷翘起的发,疏落地搭在立体的眉骨上。
黑蓝渐变的中长发,眉末,眼尾,眼角皆是墨蓝的元素。
极具裴疏年个人特色的元素。
当裴疏年徐徐逆光而来,所有人不由得屏息敛声。
“withoutyoumyfriend”
笑意舒展着,看向舞台下满座人海。
“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
声音舒缓,伴着钢琴的清弹淡音,携卷着娓娓道来的温柔。
就像是暮年风烛,煨着炉火,人手一杯茶或酒,将一生缓缓道说。
林沂州攥紧了手,不由得遮住了湿润的眼角。
谢录隐隐听见四下有人在低声啜泣。
他只是淡笑着,望向台上光芒万丈的裴疏年,薄唇微动。
谢录知道自己的歌技奇差,所以只是轻声哼着随附。
很快,所有人都齐齐加入了这场只有钢琴伴奏,却有万人和声的演唱。
这一场生日会,是裴疏年三年沉寂和孤独的句点和盛大的告别。
谢录没想到裴疏年好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受伤的左臂握着话筒,柔和的灯光映着他眼底湿漉的波光。
情绪晦涩复杂,但终究还是在凝视中一层一缕地剥丝抽茧,谢录能懂。
“soletthelightguideyourway”
思绪迂转的谢录,毫无预备地跌进了深邃无底却澄澈透亮的渊。
裴疏年在看着他,莞尔转瞬即逝,但却温柔缱绻。
心尖遽然悸动,犹如冰火两重,最终却是寒冰化水,软的陷下去一块。
要是这个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人,独独属于他一人,该多好。
念头犹如花火转瞬即逝,湮灭殆尽。
谢录呼吸一滞,掐着手心提醒自己理智。
在歌曲趋近尾声,裴疏年弯腰坐下,一条腿膝盖顶着左臂,长腿微屈收着,缓缓阖眸。
细颤着的睫毛末梢染着涧石蓝渐变白的妆,在和暖的灯光下格外柔和。
“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
声落,灯缓缓淡灭,裴疏年也匿于黑暗之中。
恍惚和昏暗中,谢录似乎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去够。
却摸到了满是薄汗的掌心。
是裴疏年。
谢录安抚似的摸了摸,又轻轻拍了拍。
裴疏年隐到后台时,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刚才我怕的要死。」
「少来。」
谢录不留情面地回怼。
他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不过,已经很惊艳了。」
最终他还是删掉了,只是捂着的心口有些郁闷。
“嗡嗡——”
是林沂州发的消息。
「查到了。那个人是谢喧,谢氏集团的掌权人,是谢录他小叔叔。好像是他把谢录拉扯大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拿了门票结果没来。」
裴疏年又遥遥看向人海,却只能看到谢录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辨。
生日会最终伴着人手一块蛋糕,和万人合唱的生日歌结束。
盛大落幕之后,谢录拖着一身疲惫,只想摔进床里酣睡一场,结果裴疏年却不如他的愿。
“跟我走。”
谢录揉揉额角,按住他拽着自己的手,语气勉强着:“你是铁打的吧?一下午又唱又跳,你难道不累么?”
他在台下的软垫里窝了一下午都觉得骨头疼,甚至连周围的人哗哗拆手写信唰唰哭泣的时候,他只把信装进口袋,有些没力气。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裴疏年一挑眉,“带你见个人。”
夜幕方慢慢地一层层遮覆上来,天边残霞从火红削淡成昏的紫蓝,橘色的云朵团团簇拥,点着一两点的不起眼的碎星子。
自从看在寿星的份上强笑着上了车,谢录就开始在悠悠荡荡的旅程中打瞌睡。
直到他被扯下站定在游乐园门前,吹着末夏的晚风,他才勉强找回一丝清醒。
“到了?”
裴疏年轻拍他的脸,声音放低,“打起精神。”
谢录揉着眼,一股子带着起床气的不耐烦从心眼里钻出来,他正忍无可忍地想发作,却忽然瞥见一个消瘦清丽的身影。
话到嘴边,立刻销声匿迹。
“小年——”
女人站在挂着彩灯的树下,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挥手,声音温柔。
裴疏年淡笑着,张开双臂拥住女人。
“妈妈。”
谢录怔愣地站在原地,嘴唇不住地颤抖蠕动,喉咙却像卡住了音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
十多年再没喊出去的称谓,从嘴里吐出来,好像生了锈的旧留声机,一卡一顿:
“院长…妈…妈……”
好不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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