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束玫瑰
布鲁克不说话了，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他实在不懂，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他的妻子早已离去，而他的心似乎也跟随着她一起陨落。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布鲁克一直徘徊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他就像一座风化千年的石像，苍老破败，日复一日地思念着他的妻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神职所在，他也想和他的爱人一起死去。
对每一个神祇来说，婚姻都是最珍贵的契约，也是他们数万年的生命中最值得慎重的决定，一旦与人缔结婚约，他们就会永远和那个人捆绑在一起，直至有一方死亡。他之所以反对奥蒂斯，是因为婚约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他并不确定芙罗拉是否深爱奥蒂斯，如果在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嫁给奥蒂斯，这一定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他可不希望芙罗拉的余生都和一个不爱的人捆绑在一起，这会令她无比痛苦。
“至少要等她醒来后再做决定。”布鲁克郑重地对奥蒂斯说道，这是他唯一能为芙罗拉争取的机会，他要给她选择的权利，也是他对那满院子粉色雏菊的报答。
奥蒂斯和他对峙了半晌，他又看了眼沉睡中的芙罗拉，眼里的戾气渐渐消散。也对，他还没能够给她一个正式的求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他的话，她会不开心的。
“好。”奥蒂斯难得平和地答应道。他要赶快安排好一切，让婚姻女神维吉尼亚亲自来为他们证婚，虽然芙罗拉现在已经完全将他忘记，不过那也没关系，他会和她共享一半的神力，相信她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到那个时候，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芙罗拉爱上他。
布鲁克听到他的回答后，总算松了口气。他只希望这位黑暗之神在遭到拒绝的时候，不要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原来的石床已经被火巨人损毁，奥蒂斯在最短的时间内又重新为芙罗拉打造了一间卧房，她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平稳地呼吸着。
芙罗拉的思绪似乎又飘回了佩特罗斯山，那个时候的她诞生还没多久，一副人类小女孩的模样。一整个佩特罗斯山脉都成了她练习播种的地方，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走遍这条山脉的每个角落，为那些裸露的黄土带去绿色的乔木和各种花草。
有一次她无意中去到了一个荒凉辽阔的山谷，这里是众神都不会问津的地方。无数巨石杂乱地堆积在此，几乎腾不出一块地方来让她的植物生长。芙罗拉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她刚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却听见山洞中传来痛苦的□□声。
芙罗拉停住脚步，她循着低沉的喘息声找到了一处狭窄的洞口。她弯下腰来想去里面探看一番，却发现山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是谁？”有些嘶哑的声音很快从山洞里响起，如同被惊扰一般，敏感而警惕。
芙罗拉也被吓了一跳，她飞快地收回了目光，直起身子往后面退了几步。她刚才看到山洞里一双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隐隐还有血腥气传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休眠。”芙罗拉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现在并不打算离开，逃避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从她降生之始就一直被众神保护得很好，他们喜爱她的能力，盼望着她能够赐福大地。生性单纯的芙罗拉并不了解神域里的阶级之争，和她一样由自然孕育而生的神明极少，她的力量会比其他的神要纯净得多，而神力最为浑浊的就是巨人的血脉，因此他们在一众神明中成为地位最低的存在。
芙罗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所谓的混血之神，所以她对山洞里的那个人格外好奇。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山洞里声音变得更加虚弱，可依旧强撑着，以一种极为强硬的语气质问着她。
“我是想问，你需要帮助吗？”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芙罗拉能感觉到他受了很重的伤。
奥蒂斯刚和战争之神库克打了一架，那个脾气暴烈的粗鲁鬼竟然也学会了背后偷袭那一套，不过他也没给对方好果子吃，这一架奥蒂斯用尽了全力，只怕库克十天半个月也无法动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哭着喊着去求布鲁克为他治伤？奥蒂斯硬生生拖着伤重的身躯回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身上很快就被黑色的羽毛布满，他展开一对巨大的翅膀，再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他的本体是一只拥有黑暗力量的乌鸦所化成，经过这一战，他需要沉睡一段时间来修复他的伤势。
芙罗拉的到来让他从睡眠中惊醒，他一度怀疑是仇家找上门来。住在佩特罗斯山的千年来，奥蒂斯已经为自己树立了无数的仇敌。直到听到芙罗拉略有些青涩稚嫩的声音，他才放下心来。不过是一个误闯入他领地的小神罢了，他这样想着。
奥蒂斯现在可没心情“好好招待”这个不速之客，他正准备让她快点滚，却听见她说要帮自己。第一次有人说想要帮助他，奥蒂斯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就凭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一种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于是奥蒂斯改变了主意。既然她主动送上门来，那他当然不会拒绝。
“我受伤了，好疼，你可以进来帮我看看伤口吗？”奥蒂斯一改之前的冷硬，他将语调放软了些，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好，那我来了。”芙罗拉对奥蒂斯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有需要的人而已，悲悯善良的神性让她看起来永远友好。
快进来吧！奥蒂斯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他觉得芙罗拉真是蠢得可爱，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诡计。他只是想杀掉她，再将她所有的神力吸收，这样一来，他的伤不但很快就会愈合，还能因此获得更强的力量。奥蒂斯暗地里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芙罗拉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羔羊，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愉悦。
“芙罗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芙罗拉正要进去，却被人叫住，尤利西斯出现在她的身后，牵起了她的手。
尤利西斯看了眼那洞穴，暗暗皱眉，却对芙罗拉柔声道：“我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
“可是……”芙罗拉有些担忧地回头，洞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就好像刚才的对话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最终尤利西斯还是将芙罗拉带走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对芙罗拉来说，尤利西斯不仅仅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同样也担任着类似兄长的职责，一直守护着她。
“可恶的尤利西斯！”待到二人走后，奥蒂斯恶狠狠地咒骂道。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杀掉芙罗拉，该死的，竟敢坏他好事！
但此刻的奥蒂斯不知道，芙罗拉并彻底没有死心。从那以后，她常常会趁尤利西斯不注意的时候，又跑来奥蒂斯的洞穴。
芙罗拉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草药，上面有布鲁克施下的治愈之术。她仍然记得尤利西斯的叮嘱，并没有轻易地踏进洞穴里。尤利西斯告诉她，这片山谷住着一个邪恶的少年神明，因为怕她遇到危险，于是他禁止芙罗拉再次踏足这里。
她将那一大堆草药轻轻放在洞口，对里面的人说道：“这些可以治好你的伤，你自己出来拿哦，我先走了。”
奥蒂斯动了动眼皮，有些不屑地想：谁要这些破草药？自作多情！有时间去搞这些草药，倒不如把她的神力送点给他。
但他转念又想，如果让布鲁克那个死老头知道他的药最后用到自己的身上，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奥蒂斯伸出长满羽毛的手，将那些草药全部拖了进去。
第三次，芙罗拉给他带来了一些苹果和葡萄，这些是她亲自培育的良好品种，果实硕大饱满，汁水甜蜜可口。她和往常一样，把果实放在洞口，然后悄悄离开。
奥蒂斯很有默契地等到她走后，再将这些水果席卷一空。
在奥蒂斯躲在洞穴里养伤的日子里，芙罗拉来了很多次，她似乎爱上了这种投喂的感觉，每次都会带一些她觉得特别好的东西给奥蒂斯。而奥蒂斯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心态，全都来之不拒。
然而有一次，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把放在洞口的东西拖进来，奥蒂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一大捧鲜花，嘴里念咕道：“什么玩意？”他不屑地哼笑，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他可不需要，随即就将这些花朵丢到一边。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芙罗拉还是会带水果给他，同时也会带上一束精心搭配好的花束。她觉得美丽的花朵能让人心情愉悦，同时也希望山洞里的那个神能感受到和她同样的喜悦。奥蒂斯狭窄的山洞里，几乎被花朵堆满，有些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枯萎，而放在最上面的依旧盛开着。
奥蒂斯的伤在芙罗拉的“投喂”下，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那天，他又收到了芙罗拉送的花，然而这次不是鸢尾，也不是桔梗，而是一束还带着露珠的粉嫩野玫瑰。
粉玫瑰，表白的意思。
奥蒂斯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原来，她一直喜欢他。
这一次，他并没有随意地将玫瑰扔在一边，而是拿起来闻了闻，馥郁的花香立刻盈满他的呼吸。奥蒂斯走出山洞，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了他的脸上，如同花瓣一样柔软的暖意让他心情极好。
他也该去见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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