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夜
落刹斯携着他,毫不回头地离开了修罗宫这座废墟。
满月之下,皓月千里,荒漠的路途清晰可见。
他们二人疾行一阵后,便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一处灯火,在这四下无人的大漠里,茕茕孑立。
临近了才知是一座客栈。
落刹斯揽着他径直走了进去。
店中无人,可四周都点上了烛火,熠熠生辉。
落刹斯唤了几声,才从楼上下来一位男子,想来应是掌柜了,只见此人身着素衣,发髻凌乱。
莫玉觫想着自己许是有伤在身,意识也颇有些昏沉,任他如何费劲地观望,那掌柜的面孔就像处在云雾里,始终混沌不清。
“住店。”落刹斯冲那人说。
那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带他们二人步入了客房。
他们在客栈歇下,待落刹斯放开他,莫玉觫才注意到,她受伤了。
只见落刹斯的腰间被火灼烧得一片猩红,竟然还运功带他走了那么久……
她应很疼罢,莫玉觫想。
正欲开口,落刹斯突然抬手脱掉了上衣,莫玉觫来不及掩目,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已映入眼帘,正位于她颀晰的左锁骨下方,仔细看来,原来是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已经腐蚀了皮肉,探出了整个花身,摇曳多姿。
花的根须正扎在心肉里,汲取着渗出的鲜血。
与此同时,心肉已化作血红色的焰火,灼烧着黑花的碾压。
隐约可见,花茎有开始焦枯的痕迹,黑花与心肉二者之间,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在他失神间,落刹斯已抄起弯刀,在烛火上烤过之后,直接对准腰间,剜去伤口上烧焦的糜肉,然后上药、包扎,简单粗暴。
他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落刹斯就弄好了。
不禁想起,落刹斯之前为他包扎伤口时,竟是分外小心,他捎一皱眉头,对方便回撤了。
原来,哪怕落刹斯多么愤怒,还是会将温柔存留给他。
落刹斯处理好伤口后,走到他跟前,俯身下来,语气依旧是冰冷的,“让我看看,有没有烫到?”
言语却是在关心他。
听到她说话,莫玉觫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了,不禁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之下,慌忙背过了身。
落刹斯并未多管他的忸怩不安,只凑近跟前,强制检查他的浑身上下。
略过满身已被包扎过的旧伤,落刹斯看到他的脚腕已经红肿,想来应是蹭到烧红的门框了,不过好在并不严重。
落刹斯出门打了一盆水,往里又撒了些盐,轻轻晃荡铁盆,待白盐融化了才端回来。她掬着清水为红霞冲洗,褪去灼热后,抹了药,细细缠上干净的白布。
莫玉觫整理好被她扒开的衣衫,沉默良久,只觉唇齿苦涩,刚才明明还有好多话要问,现在却是语塞了。
此间只觉纠结万分,任他有多少聪明才智,也捉摸不透对方了。
落刹斯时而冷酷无情,时而体贴入微,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实在是令人煎熬。莫玉觫平日里的冷静与理智,都被这些反复无常,击的粉碎。
他只想要个痛快,便直说道:“来灭修罗宫的,有我的族人,你……”
“那也不是你指使的。”落刹斯冷冷地打断了他。
“可是我……虽然巫阳想杀我,但是义父还是要我的应该,你其实可以拿我威胁一下下他,去报仇的……”他完全是站在了落刹斯的角度,想着对方应该这么想,才是符合常情的,可一时嘴快,竟然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你想我这样吗?”落刹斯不觉好笑,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不不,不想。”莫玉觫连忙摇头。
“那你还说。”落刹斯将水盆撤到一边。
“我只是想不通,那毕竟是你的……家?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莫玉觫赶紧将脚缩进了被褥里。
“它不是,灭了无妨。”落刹斯为他掖紧被角,在床沿坐下了。
他蓦地一怔,沉思片刻,“那……你接下来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去哪,我便去哪。”
说到这里,落刹斯化去一身冰霜,对上他的凤眸,认真地说:“所以,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宠了。”
“啊?”莫玉觫惊得目瞪口哆,半晌才收回了下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跟着?”莫玉觫脸颊发烫,心下微惊,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宠、跟着之类的,不放过我就直说。
“不可以吗?”落刹斯询问道。
“不是,你这……”莫玉觫晕头转向一阵,“你知道人宠是什么吗?你……这……”
不待对方支吾完,落刹斯答道:“知道,成为人宠是一种荣耀。”
“这……谁教得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莫玉觫难以置信地想着,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那落刹斯之前对他做的那些,也是无心之举?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嗯……是霜夫人。之前你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是怕我,所以我问了一下霜夫人怎么对待你,她回答说那不是恐惧,是被驯服的敬畏。她说成为人宠是一种荣耀,会感恩主人的宠幸,她还说……”
“停停停,她的话你也敢信?这不过是她忽悠人的把戏,给阿苏罗摆样子的。”
“是这样吗?”落刹斯若有所思,“既然说出来的是假话,她为什么还要说?”
“这……”莫玉觫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想了,反正以后就信你。”落刹斯略过对方的恍惚,补充道。
“为何信我?”
“因为你是我的。”
“……”
兜兜转转,落刹斯还是不放过他。
不过,令莫玉觫豁然的是,在落刹斯眼里的很多事物,原来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似乎有些理解了,落刹斯的暴戾与极端,也许只是为了在这个豺狼世界活着。
在这个荒漠里,只有血色的夕阳,窒息的黄沙,她的情绪都被驯化的那么单一,只有喜欢和厌恶,别无其他。
喜欢的就要占为己有,厌恶的就去统统杀掉。她的纯粹令人发指,她的爱意令人抓狂。
他想,既然甩不掉落刹斯,加之她对自己的话,似乎也能听进去些?
那不如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滋养她偏激的匪窟,去看看,桃红柳绿的江南,让西子的柔水漂染她,疗愈这遍体鳞伤的魂灵,去生出一些丰腴的情绪来。
到那时,落刹斯许会有自己的向往,就不会死缠着他不放了。
“那我们就去……临安,行么?”莫玉觫思量一阵,低声地询问她。
“你在就行。”许是错觉,她的声气分外柔软。
-
莫玉觫吹灭了烛火,准备就寝时,忽听得远方一阵骚动。
开窗而望,只见前方有一群人正朝这边奔来,领头的是莫堡主,身后跟着的是巫阳莫离,还有霜夫人……
他们怎么都凑到一块去了?
莫玉觫正暗自思忖着,落刹斯已经抽刀护在了他身前。
见状,莫玉觫拦下了她欲出刀的手,冷静道:“先静观其变。”
紧跟众人后面的是一位血衣男子,右手持着符节,高高擎起。
那符节由紫檀木制成,远远看着,抱朴含真。
待走近了,便能瞧见,节杖上的细纹均是精雕细琢,末梢还缠绕着青玉蛇雕,吐出的蛇信子,被钻了个小孔,挂着一个摄魂铃,正“叮当叮当”地摇晃着。
男子后面便是一众奔走的尸体,都是些云溪堡的族人,以及南国的各路势力,这些人死状各异:
有被穿心的,破碎的心脏挂在胸前,左右摇晃着;
有被削去头颅的,手里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断头,颈上空荡荡;
还有被劈开肚皮的,脏腑肠子流了一地,裹满了沙土……
这群死尸紧紧跟随着血衣男人,不超前也不落后。
莫玉觫看着群尸奔走,神色依旧淡漠,可当看见了随后追来的……
他拽着落刹斯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那随后追来的,已被烈火烧的血肉溃烂,甚而有变成黑炭的,可是他们依旧挥着兵器,像活人一样叫嚣着杀了过来,他们既不是尸体,也不是活人,倒像是恶鬼。
前面的行尸,莫玉觫自是明了的。
那行在前头的血衣人,应该就是符司了,而紧跟其后的尸群,则是他施展的控尸术。这些尸体并不伤人,也没有意识,只是跟随符司归乡而已。
可那后面的,明显跟符司不是一拨人,明明看着已经死了,却还有活人的意识和行为,这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
正想着如何应对两方人马时,只见跑在最前方的莫堡主,在逼近客栈时,突然一拐弯,直接绕了过去,随后到的人群也如出一辙,纷纷跟了上去。
瞧见他们火急火燎的情形,想来是凶多吉少了,莫玉觫全然忘了自己还中着魂蛊,正欲出手相助。
没待他跨出窗外,突然眼前一黑,昏睡过去,惊得的落刹斯连忙转身,出手拉住他,抱回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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