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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第十九回


  70

  “爸又没在家?”

  “他啊,还在饭店里,忙死了”,母亲从微波炉里拿出刚刚转热的红烧肉,“你快点吃。wWW.QВ5、com\”

  齐铭刚在饭桌边上坐下来,手机就响了,齐铭起身去拿手机,李宛心皱着眉头宠溺地责怪着“哎哟,你先吃饭好伐,不然又凉了呀。”

  齐铭翻开手机盖,就看到易遥的短消息。

  易遥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见齐铭换了软软的白se拖鞋站在他家门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声音在黄昏里显得厚实而温暖,他冲易遥点点头,说,先来我家吧。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拣起书包朝齐铭家门口走过去。

  换了鞋,易遥站在

  客厅里,因为衣服裤子都是湿的,所以易遥也不敢在白se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在房间里把衣柜开来关去,翻出几件衣服,走出来,递给易遥,说,你先进去换上吧,湿衣服脱下来。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边上吃饭,什么话都没说,夹菜的时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盘子与碗间摔来摔去,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易遥尴尬地望向齐铭,齐铭做了个“不用理她”的手势,就把易遥推进自己的房间,让她换衣服去了。

  易遥穿着齐铭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招呼着她,叫她过去吃饭。话还没说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厨房吐在水斗里。

  齐铭回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拿一副碗筷出来。”

  易遥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齐铭瞪过去,齐铭摆摆手,做了个安慰她的动作“没事”

  李宛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出来,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像是完全没听到齐铭说话。

  齐铭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起身自己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齐铭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摆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对易遥说,“过来吃饭。”

  易遥看了看李宛心那张像是刷了一层糨糊般难看的脸,于是小声说,“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

  齐铭刚想说什么,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们男小伙懂什么,人家小姑娘爱漂亮,

  减肥懂伐,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去热脸贴冷屁股。”

  易遥张了张口,然后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她把换下来的**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进书包里,一边塞,一边把衣服上还残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来,也不敢丢在地上,于是易遥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遥边上去,易遥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李宛心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新闻联播里那个冰冷的男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

  “怎么不回家啊?”李宛心盯着电视,没看易遥,顺手按了个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放《两只蝴蝶》。

  “钥匙忘记带了。”易遥小声地回答。

  “你妈不是在家吗?刚我还看到她。”李宛心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听着电视里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买东西去了吧。”易遥不自然地用手扣着沙发边上突起的那一条棱。

  “下午不是来了个男的吗,有客人在家还出门买什么东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开嘴。

  易遥低下头去,没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听见李宛心若有若无地小声念了一句,“我看是那个男的来买东西了吧。”

  易遥抬起头,看见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心里像是漏水一般迅速渗透开来的羞耻感,将那张脸的距离飞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张脸近得像是贴在易遥的鼻子上笑起来,甚至像是可以闻得到她嘴里中年妇女的臭味。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味道。

  易遥突然站起来冲进厨房,对着水斗剧烈地干呕起来。齐铭突然紧张地站起,正想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母亲从沙发上投射过来的锐利的目光。齐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齐铭慢慢坐下来,过了几秒钟镇定下来,抬起脸问母亲,“她怎么了?”

  李宛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分钟,刚刚易遥的行为与儿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题,李宛心像一架摄象机一样,把一切无声地收进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恶心着了吧。这年头,恶心的事儿多了。”

  71

  城市的东边。更加靠近江边的地方。

  从江面上吹过来的风永远带着**的水气。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发黄发软。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顾森西把车速放慢,静静地跟在顾森湘旁边骑。风把他的刘海吹到左边,又吹到右边。

  “头发长啦。”顾森湘回过头,对弟弟说。

  “恩。知道了。那我明天下午去理发。”顾森西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啊?”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新的数学竞赛又要开始了,叫我准备呢。”顾森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厉害啊…”顾森西斜跨在自行车上,把领带从衬衣上扯下来,随手塞进口袋里,“这次肯定又拿奖了吧。”

  顾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说话了,焦急地等着红灯变绿。

  骑过两条主干道,然后左拐,就进入了没有

  机动车的小区。

  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顾森西突然想起来,“哦,昨天妈妈的那个杯子不是摔坏了吗,要去帮她再买一个吗?”

  “哦对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没钱。”

  “好,那我去超市买,你先骑回家,免得妈等急了。”

  顾森西点点头,用力蹬了两下,车子就一个拐弯看不到了。

  顾森湘看着弟弟笑了笑,然后掉过龙头往小区边上的超市骑过去。

  顾森西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哟怎么现在才…”在看到门口是顾森西的时候迅速地垮了下去,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皱着眉问顾森西:“你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在后面,”顾森西弯下腰换拖鞋,“马上就到。”

  他走进

  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发上一扔。

  “回来啦,”父亲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那快来吃饭。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呢。”

  桌子上摆着平常的几道菜,不算丰盛,却也不简单。

  顾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里扒饭。

  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喝了一个月都还没喝完的白酒,倒了一小杯,也坐下来,夹了一颗盐水花生。

  母亲从门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你们两父子,饿死鬼投胎啊。湘湘还没回来呢。”

  顾森西没接话,低头继续吃着。

  父亲“呵呵”地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没外人,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森西估计也饿了。”

  “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就你没吃,别人都吃了!”母亲背过身去,站到门外张望着,没头没尾地丢这么句话过来。

  顾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的一声,然后电梯门打开来,顾森湘朝家门口走过来。

  母亲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抓着手一连串的“哎哟湘湘啊,你怎么晚回家也不说一声啊,女孩子家的,这多危险啊,你又不是森西…”

  顾森西在厅里吃着饭,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

  父亲“嘿嘿”地笑着,朝森西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顾森西抬起头,朝父亲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朝门外喊:“姐姐,快进来。”

  森湘坐下来,母亲关好了门,刚在桌边坐下,马上起身去了厨房。森湘回过头喊:“妈,你还干嘛呀,过来吃了。”

  厨房里传出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

  之后,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后,看清楚了里面是两条鲤鱼。

  “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回来啊,就怕冷了。”顾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白灼藕片。

  顾森湘皱着眉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顾森西的碗里。

  顾森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地“呵呵”笑着,说,“姐,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姐姐多向着你…”坐对面的母亲憋着嗓子。

  “妈!”顾森湘从桌子下面轻轻地踢了下母亲。

  顾森西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说什么。

  吃完饭,顾森湘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母亲严厉地拒绝了。理由是“放在这里不用你收,我会收,你进房间看书去”

  顾森湘点点头,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拉开书包,掏出买的杯子,“妈,刚回来的路上买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时候不是摔碎了吗。”

  母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杯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看到坐在沙发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顾森西,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对着顾森西说:“果然人家说得没错,女儿就是妈的贴身宝,要多暖心有多暖心,不像生个儿子,哪儿能想得到妈…”

  “那您现在送我去泰国啊,现在还不晚。”沙发那边顾森西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妈!这杯子是森西叫我买的,我根本没想起来,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没钱,才叫我去买。您别有事儿没事儿就乱数落人啊…”

  “哎哟你就别护着他了,他能想得起来?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儿我就每天扫祖坟去。”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嘴里念个没完。

  “妈…”顾森湘还想跟进去,话出口,就被顾森西打断了,森西朝她咧开嘴笑了笑,说,“别理她。你快看书去。”

  顾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檬汁浇了一遍。

  弟弟伸过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顾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没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点发红。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说,“美女。”

  “帅哥。”顾森湘轻轻地笑出来,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这是顾森西发明的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结束总是顾森西伸出手指,做出个做作的POSE,然后说,“唉?你认识我?”

  但今天顾森西换了新花样,他做作地撩了撩刘海,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顾森湘唰得站起来,拿沙发靠垫砸过去,一连砸了七个。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顾森西把靠垫从头上拿下来,咧开的嘴角慢慢收拢,笑容消失在日渐锐利的脸庞上。

  眼睛里堆积起来的,不知道该叫做难过,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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