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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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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全/本\小/说\网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se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她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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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se纸币塞回到男生的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筒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筒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砸下来的垃圾筒。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筒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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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她肯定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啊…”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笑容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

  之前在打扫楼道的时候,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辉里,显得一丝丝的冷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写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se的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发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地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上一袖子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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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块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馆,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点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背带,望着易遥说:“我想跟你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说:“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说:“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说话,“算了,无所谓,我没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se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它的大部分泡在水里。

  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发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se的塑料饭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易遥站了一会儿,然后脱下鞋子和袜子,把裤腿挽上膝盖,然后跨进池子里。

  却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以为只会到小腿,结果,等一脚踩进去水瞬间翻上了膝盖浸到大腿的时候,易遥已经来不及撤回去,整个人随着脚底水草的滑腻感,身体朝后一仰,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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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只感觉得到瞬间漫过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种刺鼻的恶臭瞬间就把自己吞没了。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寒冷。

  …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身后顾森西的喊声,我以为是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瞬间那么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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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之前,在易遥的记忆里,这个水池还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自己刚进学校,学校的正门还在修建,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出的。

  那个时候这个水池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喷泉,还有很多男生女生坐在水池边上一起吃便当。水池中央的假山上,那棵黄角树,每到春天的时候,都会掉落下无数嫩绿或者粉红的胞芽,漂在水面上,被里面的红se锦鲤啄来啄去。

  直到后来,大门修好之后,所有的学生都从那边进入学校,这个曾经的校门,就渐渐没有人来了。

  直到第一年冬天,因为再也没有学生朝池塘里丢面包屑,所以,池里最后一条锦鲤,也在缓慢游动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地仰浮在水面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天寂寥的日光打得泛出青se来。

  易遥脱下大衣拧着水,裤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

  脚下迅速形成了两滩水渍,易遥抬起手擦着脸上**的水。

  她回过头去,顾森西把裤子挽到很高,男生结实的小腿和大腿,浸泡在黑se的池水里。他捞起最后一本书用力甩了甩,然后摊开来放在水池边上。然后从水池里跨了出来。

  易遥把大衣递过去,说,你拿去擦吧。

  顾森西抬起头,看了看她红se的羽绒服,说,不用,你赶紧把水拧出来吧,这水挺脏。我等下去水龙头那边冲冲就好。

  易遥缩回手,继续用力地拧着衣服。

  衣服吸满了水,变得格外沉重。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动作停下来。

  手指缝里流出湿漉漉的水来。

  顾森西赤着脚走过去,拉过易遥的衣服,说,让我来。

  易遥左手死死地抓着衣服,右手挡在眼睛前面。露出来的嘴角用力闭得很紧。

  那些用尽力气才压抑下去的哭泣声。

  “放手。”顾森西把衣服用力一扯,拿过去哗啦拧出一大滩水来。

  被水浸湿的双手和双脚,被冬天里的冷风一吹,就泛出一整片冻伤的红。

  顾森西催促着易遥赶紧回教室把衣服换了。

  易遥说,我没衣服。

  顾森西想了想,说,那你先穿我的。我外套厚。你赶紧回家去吧。

  易遥没回答,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一堆书,整个人湿漉漉地往前走。

  顾森西还追在后面要说什么,易遥转过身朝他用力踢了一脚,皮鞋踢在他小腿骨上。顾森西痛得皱着眉头蹲到地上去。

  “别跟着我,我不会和你上床,你滚开。”

  顾森西咬了着牙站起来,脱下他的厚外套,朝易遥劈头盖脸地丢过去,看的出他也生气了。

  易遥扯下蒙在自己头上的外套,重重地丢在地上,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易遥没有管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森西,抱着一堆**的书,朝学校外面走去。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易遥抬起头看到了齐铭。

  脑海里字幕一般浮现上来的,是手机里那条短信。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而与这相对应的,却是齐铭和一个女生并排而行的背影。两个人很慢很慢地推着车,齐铭侧过脸对着女生微笑,头发被风吹开来,清爽而干净。齐铭车的后座上压着一个包得很精美的盒子。

  …也难去猜测是准备送出去,还是刚刚收到。

  但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易遥跟在他们身后,也一样缓慢地走着。

  风吹到身上,衣服贴着皮肤透出**的冷来。但好象已经消失了冷的知觉了。

  只是怀包着书的手太过用力,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感来。

  以前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任何的肌肉太过用力,都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于是,就会感觉到酸痛感来,

  那么,内心的那些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吗?

  跟着齐铭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拿着烤肉串的唐小米。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得过分的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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