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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加茂怜感到有一把火在血管里燃烧,  孔雀瞳烫得要死,可他控制不住。

        体内的咒力变得紊乱,凶猛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咒力越汹涌,  孔雀瞳的火焰就灼烧得越剧烈,  加茂怜甚至幻觉自己成了火焰的燃料,  热气沿着他的经脉逆行,所到之处炽热难耐,  他好像随时都会随着气流蒸发掉。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即便是小时候发烧,  也不会难受到这种程度……

        加茂怜根本无法思考,  他本能地攫取着周围一切冰凉的温度,  肉里的灼烧感和小刀划开皮肤的刺痛很像,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涌现出让他无比痛苦的回忆。

        水声……刺眼的白色灯光……冰冷的黑岩祭祀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视线猩红而模糊……光下人影绰绰,  那些影子围了上来,手中举着手电筒,  眼皮被人掀开,  猩红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眼前是冷冽的光线,  锐利的光线,光线刺痛了眼球……橡胶手套像苍白的冷尸,贴在皮肤上……水滴落在额头,  滑落到眼窝,  酒精刺鼻的味道灌进鼻腔……冰冷的器械抵住眼眶,  双目被迫暴露在空气中,  看清了一把利器,  一面寒光四射的刀刃——

        滴答。

        水滴落在额头。

        少年忽然剧烈地发起抖来,  身躯不自觉地蜷缩,侧卧在狭小的浴缸中,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头溢出,与花洒的水流融合在一起,蒸腾出更加浓烈的雾气。

        他眉头紧锁,睫毛剧烈颤动,眼珠在眼皮里快速转动,仿佛陷进了恐怖的梦魇。

        禅院甚尔皱起眉,感觉自己的手背都烫伤了。他将浴缸的塞子拔掉,让滚热的水流下去,加大了冷水管的流速。

        “加茂怜?”

        禅院甚尔推了推这家伙,浴室门被推开,他回头看见惠抱着一盆冷水,磕磕绊绊地走来。

        男孩紧张地抿紧了嘴,担忧地望向浴缸中的少年,一不注意差点滑到。

        禅院甚尔一把接住了盆子,顺手拎起了惠。

        他将盆中的冷水缓缓浇到加茂怜身上,少年轻声呓语,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男人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起身揉了把儿子的脑袋,“继续接水,我出去一趟。”

        禅院甚尔动作很快,十分钟后,提着扛着三大袋冰块回到家中,附近便利店的冰全部被他搜刮了一番。

        加茂怜这种症状显然不能当做常理的发烧来治疗,这家伙根本就是火山爆发,温度计都要烫爆炸。禅院甚尔也只能用这种降温的方法,让怜好受一点。

        他打开浴室门,让惠先躲开一点,然后在浴缸前蹲下身,脱下了加茂怜的上衣和裤子,拎着一大袋冰直接倒在少年身上。

        只听得呲的一声,冰块接触滚烫的人体,就像落入烧热的锅中,瞬间升腾起浓白的水汽。

        禅院甚尔眼也不眨,大袋的冰一点点堆积上去,总算止住了融化的速度,很快就将少年埋进了冰块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透气。

        过了一会儿,加茂怜的呼吸才缓缓平稳下来了,男人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依旧不是人类应有的温度,但比之前降了许多。

        墙角还有两袋冰,看情况足够用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钟已经走到了十点。

        禅院甚尔若有所感地偏头,瞥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小鬼,“还没吃饭?”

        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点了点头,晚餐他们刚吃了一点就出事了,他现在肚子很饿。但比起肚子,他还是更担心加茂哥哥,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对方根本不会受伤……

        惠握紧了拳头,小小的影子在地面上微微颤抖着,好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

        禅院甚尔注意力都在加茂怜身上,当他起身时,惠又恢复了正常。

        “守在这儿,有事叫我。”男人简单地嘱咐了一句,走出浴室。

        ……

        加茂怜恢复意识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他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全身上下只穿着短裤,额头上盖着一张冰冰凉凉的毛巾。

        少年敛目,慢慢地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好像发了一场不得了的烧,咒力暴乱,连孔雀瞳都没办法控制住,只能任由火焰在自己体内上蹿下跳,狼狈得要命。

        怜嗅到身上的血腥味不见了,体温也勉强恢复到不烫手的程度,只是太阳穴还在鼓鼓作痛,嗓子也很渴。

        他动了动胳膊,刚想撑起身,房间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醒了?”

        加茂怜偏过头,禅院甚尔半靠在飘窗上,一只腿随意地曲起,膝盖撑着胳膊,一只腿落在地上,霓虹灯映着天穹,窗外的夜空呈现深沉而漂亮的湛蓝色,冷调光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带着夜露冷冽的气息。

        “唔。”加茂怜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嗓子干涩沙哑,还很痛,就像吞了一把沙漠里的热砂。

        禅院甚尔提醒他,“柜子上有水杯。”

        加茂怜刚要去拿,起身时眼前忽然一黑,眼冒金星,手还没碰到杯子,就差点失去平衡摔下床,还好少年反应迅速,一把撑住了床头。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上前拎着少年的脖子让他靠在枕头上,拿起一旁的杯子,蹭了蹭他的唇角,言简意赅,“喝。”

        “我自己来。”少年抬手去拿,手背被一巴掌拍了下去。

        “少废话,快喝。”禅院甚尔语气有些不耐烦,“你要把水打翻了,还不是我来收拾。”

        加茂怜顿了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低下头,顺着杯子倾斜的角度,配合地咽了下去。

        微凉的水流沿着他的喉咙往下,很好地舒缓了体内的燥热,到最后越喝越渴,他有些急躁,拍了拍禅院甚尔的胳膊,水一下从唇角溢了出来,流到胸膛上。

        加茂怜一抖,差点呛到。

        禅院甚尔拿走水杯,少年的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滑动,脖颈、锁骨和胸前都浸着一层水光,水珠颤动,汇集成一小束,沿着皮肤的弧度向下滚落……

        甚尔挪开了目光。

        “你手怎么了?”加茂怜瞥见男人手背上被烫红的痕迹,有些心虚,“我弄的?”

        “啊。”禅院甚尔轻笑,“怎么,你要负责吗?”

        加茂怜抿了抿嘴,抬手握住了禅院甚尔的手腕,少年掌心的热度仍旧没有退去,他指腹上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腕部颤抖的脉搏,仿佛羽毛轻轻划过,带来一丝酥麻的痒意。

        禅院甚尔手臂肌肉控制不住地绷紧了,他垂眸看着少年浅金色的发顶,视线扫过纤长浓密的睫毛,落到了对方因燥热红透的唇上。

        “好了。”加茂怜放开他,抬头扬眉,“这种程度的烫伤,反转术式还是能治好的。”

        禅院甚尔瞥了眼自己的手背,红肿的皮肤变得光滑,轻微的刺痛感消失了,明明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够自愈的伤痕,却一下子被抚平,这种感受在天与咒缚看来有些奇妙。

        加茂怜半靠在床头,正得意地挑开双眸,却发现男人目光在他胸膛一扫而过。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穿,立马蜷缩起双腿,抱在胸前。

        “可以给我一件衣服吗?”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禅院甚尔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身拉开衣柜,从里面翻了件黑色的t恤扔给了加茂怜。

        加茂怜迅速套上,又补充了一句,“裤子裤子。”

        “裤子?”禅院甚尔啧了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的衣服,转过头,“你能穿上吗——”

        他话音一顿,这件t恤对加茂怜来说似乎有些大,领口稍微下垂,将少年的锁骨都露了出来,刚才这家伙全裸还不觉得,这样半遮半掩,甚尔的目光就不自觉被吸引到那一圈雪白的皮肤上。

        加茂怜疑惑地嗯了一声,双腿交叉曲起,肌肉线条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笔直修长而充满力量。

        禅院甚尔将手中的长裤扔给他,“穿上。”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加茂怜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将裤子套上。

        禅院甚尔说的没错,裤腰还好,毕竟是松紧带的运动裤,能够勉强卡上,但裤腿对他来讲确实有点……长了。少年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他拽了好久,仍有一截拖到了脚踝下方,他不得不起身,蹲在地上将裤子挽了上去。

        笃笃。

        加茂怜抬起头,禅院甚尔敲了敲门板,对穿戴整齐的少年扬了扬下巴,示意这家伙跟出来。

        “吃点东西。”男人语气淡淡,“别饿死在我家了。”

        加茂怜:“我其实不饿。”

        他生病后根本不想进食。

        “我头晕。”他皱着眉说,“只想睡觉。”

        “头晕是因为你低血糖。”禅院甚尔没有那么多耐心和这家伙争论,粗暴地将人夹在自己肩膀下,强制性带到了餐厅里。

        “……”加茂怜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鸡崽。

        “惠呢?”少年被放在餐厅凳子上,转头去看禅院甚尔。

        男人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弄什么,顺口说:“那小子睡着了。”

        加茂怜噢了一声,桌上出现了一碗温热的白粥和一碟梅子。

        禅院甚尔在他对面坐下,撑着脸威胁,“吃。”

        少年愣怔半晌,他拿起勺子,看向甚尔,“你做的?”

        “不然呢?”男人咧开白森森的牙齿,“少废话了,小鬼。”

        加茂怜又噢了一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大米已经被煮得软烂,浓浓的米香混合着一丝甘甜的味道,一下子滑入口腔中,胃舒服了一点,灼烧感没有那么严重了。

        “谢谢。”加茂怜忽然开口。

        禅院甚尔唇角刚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怜就说,“你是第二个给我煮粥的家伙。”

        “喂,第一个是谁?”甚尔语气瞬间不爽了起来。

        加茂怜垂下睫毛,安静地喝了一口热粥。

        或许是寂静的夜很适合敞开心扉谈论一些被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又或许是脑子烧坏了急切地想找发泄情绪的突破口。

        加茂怜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咬碎了一颗酸梅,感受舌底肌肉极具收缩的不适感。

        【是背叛过我的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把我推进地狱的人】

        加茂怜咬紧牙关,头顶忽然传来温热的磨蹭。

        禅院甚尔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墨绿的眼眸中浮着一丝慵懒的痞气,“不想说就不说。”

        少年眸色微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颗梅子堵住了嘴。

        男人闷倦地打了个哈欠,漠然地撇过头,“快吃,吃完去睡,老子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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