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色
沈青莲不说答应也不拒绝,只道:“你先休息,本君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面色苍白的少年缩在帐子里乖巧地笑了笑,“那我等着师尊。”
一旦回到庚明剑宗,她的行为便过于引人瞩目,沈青莲索性返回小三千黑市上买齐了炼药所需的药材。
她中途返回那处被黎玄拿符纸炸开的房屋查看了一下,那是莲花座待过的地方,连每一丝砖缝里都散发着魔气,张狂得令人难以忽略。
沈青莲记不起来莲花座的样子,此时却在心中勾勒出了关于此人的图景——狂妄、放肆、动起手来不顾一切。
啧,和她本质上是同样的人呢。
那个少年的身形鲜明地烙印在了沈青莲脑海里。
这世间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固定自己的相貌,大多人都选择定型在正当盛年的时候,却少有莲花座这样固定在少年阶段的。
不知是他在那个时候经历了什么,才对那时的岁月如此介怀。
沈青莲在自己的房间里炼制好了丹药,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英招去看他。
她自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此时也觉得英招早就该睡了,他身体没有大碍,她再去看也不过多此一举。
然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少年近乎固执的说“答应她便一定会做到”的画面,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去了。
沈青莲进了英招的房间,他的这间与她的客房朝向相反,沈青莲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这里却浸满了融融月色。
沈青莲站在窗边看了会月亮,却忽然听见英招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
“师尊。”
她回过头去,少年只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正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
沈青莲便笑了笑说:“吵醒你了?你这里月色真好,本来想看一会儿再走的。”
英招却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青莲道:“师尊刚才炼药去了。”
沈青莲抬起手嗅了嗅,衣袖上果然有一定极不明显的药香。她并不十分在意英招发现了,只说:“你嗅觉真好。”
“师尊是为了那个炉鼎吗?”
沈青莲但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少年的手在身侧逐渐攥紧了被子,“那个炉鼎对师尊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
重要到他是她活下去最大的动力。
不把她所受过的一切痛苦分文不减地交还给他,不把过往囚室中的绝望丝毫不少地添诸于他,不让他为了她肝肠寸断遍体鳞伤粉身碎骨,她沈青莲死不能瞑目。
沈青莲缓缓开口。她忽然说,“你觉得倘若把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丢到狼群里面,他该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这小徒弟会回答逃跑,没想到他眨了眨眼,平静道:“杀狼。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不惜一切?”
“对,不惜一切。”
沈青莲一怔,继而摇头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觉得他还是扮演成狼更好。染上狼的气味,生长出爪子和利齿,然后骗过所有人,成为他们的王。”
她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里捏亮了传信玉简,那头很快传来白玉钟带着点哑意的惊喜声音,“道君?”
“是我。”沈青莲懒懒地倚在墙上说,“睡了?”
“还没有。”那头白玉钟的声音欢喜得近乎慌乱,“我这几天好好修炼了……”
“不错。”沈青莲打断他的话,“你替我去办一件事。你明日去拜访贺及尘,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
白玉钟声音一顿,“可是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乖乖去。”沈青莲道,“本君给你准备了赏赐,嗯?”
“好,好。”白玉钟明显带了几分紧张,“我一定去。”
沈青莲没有等白玉钟再说一句话,已经掐灭了玉简,她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自己,就是说给英招听的那只恶狼。
次日一早,他们便在京城上了马车。黎玄因为是人皇,当然不必亲自出来送,丞相花絮风则将他们一直送到城门外,可以说是尽了东道之谊。
花絮风笑得很端正大方,好像昨天和黎玄横眉冷对的是两个人。直到沈青莲上马车前,她才说了一句,“敛玉道君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这话倒是和昨日黎玄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委婉多了。
沈青莲挑了挑眉道:“人皇陛下也是如此。”
花絮风宽和地笑了笑,“君王当临于天下,还望道君不要说出去才好。”
沈青莲勾起了唇角,“那希望花丞相也能保守好本君的秘密。”
花絮风微微颔首,向她行了一礼。
他们在路上走了三日,第四日便回到了庚明剑宗。
沈青莲早向宗主谢遥寄传讯,他们到的那一日诸位长老便已齐聚练武场上,等候沈青莲回来复命。
灵马在练武场正中央降落,四周的弟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青莲刚下马车,应之奇便迎上来道:“青莲,此去可还顺利?”
“很顺利。”
沈青莲眸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便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贺及尘。他正盯着她看,见沈青莲看过来,才移开了视线。
沈青莲勾唇一笑,“还给宗主带回来一个小礼物。”
她回头道:“英招,把人领下来。”
沈青莲话音刚落,一身白衣的少年已经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帘子随即在他身后落下,英招却将手上的绳子狠狠一扯,宣鼎登时从车内滚落下来,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这不是江长老门下的宣鼎师兄吗?”
“前几日不是说执行任务去了,怎么现在……”
江月眠长老已经大怒走出,“沈师侄,你这是何意?为什么这么栓着我的弟子?”
沈青莲却不看他,只向宗主谢遥寄一礼道:“魔主莲花座再次现世,此人与莲花座勾结,杀害同门,夺取修为,请宗主定夺。”
周围霎时一静,然而沈青莲却仿佛没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似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润淡然的笑意。
谢遥寄面上的微笑骤然淡去,他快步走上前来,两指在宣鼎额前一探。宣鼎含糊地嚷着什么挣扎,英招抬脚踩在了他的小腿上,疼痛使宣鼎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谢遥寄片刻收回手去,冷声道:“他修为到了渡劫。”
此话一出,周围皆是一片哗然。
庚明剑宗之内,最高的境界也不过渡劫,到达这一境界的修士仅仅五人。曾经屠尽天下仙门的莲花座,一出手便让个修士从元婴直升渡劫,这是何等骇人的实力?
沈青莲声线平静道:“诸位不必恐慌,宣鼎是修炼功法特殊,又吞噬了他弟弟的修为才能如此。针对旁人,莲花座未必有这个实力。”
她说的话渐渐安抚了周围弟子,沈青莲便向谢遥寄道:“宗主,此事也是人皇亲眼所见。若是宗主不信,可以修书一封去问他。英招在当时受了点伤,我先带他下去安置。”
“你们先去吧。”谢遥寄道,“应长老、陈长老你们随本君来。”
他向后瞥了眼已然面色青白的江月眠,“江长老也来。”
沈青莲带着英招,拨开人群向安宁峰方向走去。
经过贺及尘身边时,她抬眸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贺师兄给师妹的这份大礼,师妹心领了。来日有机会,必当好好偿还。”
沈青莲带英招回了阆苑,她远远便看见白玉钟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她步子一顿,吩咐英招道:“你先下去休息,为师过一会儿去看看你的伤势。”
沈青莲略一打量,便看出来白玉钟这几日又消瘦了不少,便勾唇微微一笑。她知道下面的仙侍没有善待他,她这就放心了。
英招看见了师尊嘴角的弧度,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意淡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沈青莲径直走回卧房,白玉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沈青莲回头笑看了他一眼,带了几分讽刺道:“几日不见,怎么这般小心了?”
“我怕你不高兴。”白玉钟低声说,“这几天我认真修炼了,可是境界没有提升。”
“无妨。”沈青莲头也不回地笑着说,“你既然现在天资如此,没有长进也正常,本君又不会因此责怪你。”
你天资如此。
白玉钟勉强笑了笑,跟上沈青莲的步伐,随她进了内室。
“怎么。”
沈青莲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绕起他一缕霜发道,“说你天资不好,不开心了?”
白玉钟心尖一颤,垂首道:“没有。”
“没有就好好伏侍本君。”沈青莲坐了三四天马车,虽然修士身体强悍很多,此时也有些腰酸背痛,“伏侍得好也算是优点。”
她舒舒服服地往榻上一倚,歪头看着白玉钟,“脱靴。”
白玉钟垂下霜白的睫毛,捧住她的脚,将靴子脱了下来。他上榻跪在沈青莲背后,替她解下发冠,将那一把柔顺的长发轻轻梳理开来。
沈青莲状似无意地笑着问他道:“那天晚上本君喝醉了,踹了你一脚,你不记恨?”
白玉钟心里像是酸酸胀胀地疼起来,“不。我本来就亏欠你。”
“你还记得亏欠本君就好。”
沈青莲掰过他的脸,用力捏开他的嘴道:“张嘴。”
她将那粒搀了补骨脂的丹药用力按碎在了他舌尖上,白玉钟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沈青莲笑道:“咽下去,本君会害你不成?”
丹药入口,丝丝精纯灵力在丹田弥散开来,疼痛了许久的金丹终于有了弥合的趋势。
“这是——”
“灵蕴行散丹。”沈青莲道,“赏你的。”
她往引枕上一倚,笑着道:“好说歹说你也算是本君的夫君,我知道你不甘心一直呆在内室做这些事。不过你身份特殊,先委屈你再多等两天。等你金丹修复好了,本君外面还有事要你襄助呢。”
白玉钟一时愣神,他半晌才轻声道:“莲莲……你真的这么想?”
他原本觉得,如果自己在沈青莲身边伏低做小能让她消气,那么他怎么样都无妨。
没想到莲莲竟然还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真真正正,能无所顾忌地陪伴在她身边……
白玉钟抿起了嘴唇,心里充满了近乎自虐的欢喜,“谢谢你……”
沈青莲笑了笑,拍拍他的头道:“谢什么。”
白玉钟原本是高高在上的道君,若是日日让他在内室这么待下去,一天两天他还能因为自己心里的愧疚坚持下去,可是时间久了难免要与她离心。
只有给他一次机会,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他的指尖流失,他才能彻底认清自己。
沈青莲收服完了人心,满意地说:“现在告诉我,你去见贺及尘,都跟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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