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德利胥美酒节

夜晚，庄园在庭院里布置起了露天的筵席，佣人们在长桌上摆上鲜花、果盘、烛台和银质的餐具，端上烤鹌鹑、生火腿、乳酪、薄荷煎鹅肝、蒸蟹膏、焗龙虾等菜肴，开了两瓶波尔多酒庄的陈年葡萄酒，又在廊下点起几盆熏香。不一会儿淡香流韵，氤氲缭绕。冯女士和关恩瞳、叶北凉分主客入座，举杯相互敬酒，一边用餐一边聊起往事。

席间关恩瞳与冯女士言语投契，大家兴致渐渐高起来，畅所欲言。在冯女士的细细询问下，关恩瞳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奇趣轶事几乎都讲了个遍，从小学时开始暗恋实习的年轻男教师，到大学里结识了薛嘉仪、廖家修等死党好友的经历都一一道来。冯女士听得饶有兴致，时不时捂着嘴发出尖锐的笑声。不过关于和魏凌宇交往的部分，关恩瞳还是偷偷地省略了过去，她不想要让冯女士知道此事而令气氛变得尴尬。

叶北凉也在冯女士的追问下，讲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以及与关恩瞳相识相恋的经过，当然这部分完全是虚构的，但在他的描述中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既生动又合逻辑。其实这些内容都是古志森事先已经编排好的。此外为了防止说太多谎话会露馅，叶北凉还插进入说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段子，尽量减少了这段虚构经历的篇幅。冯女士听得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关恩瞳也暗暗称奇。

直到晚膳撤掉以后很久，三人还在庭院中长谈。晚风从原野深处肆无忌惮地吹来，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驱散了夏日的余暑，草丛里传来弦乐合奏般的虫鸣，悠扬婉转，持续绵长。直到夜已经很深了，大家才互相道了晚安，回去睡觉了。

次日清晨，冯女士向关恩瞳和叶北凉表示要外去处理一些日常的生意，晚上才会返回。关恩瞳和叶北凉可以尽情在庄园里休养，也可以随意去周边游玩，庄园里还有司机和车辆可以供他们驱使。关恩瞳感到很意外，但考虑到冯女士治下的家业如此庞大，确实也需要精力打理。用过早餐后，冯女士便坐上司机开来的豪华轿车，匆匆离开了庄园。

“今天隔壁的德利胥小镇会举办美酒节。难得来德国一趟，不如去看看吧？”叶北凉向关恩瞳建议道。

“嗯嗯，是姨婆昨天说的隔壁小镇的庆典吗？”关恩瞳问道。

“没错。坐火车来的时候，我在车上这本旅游手册上就看到了。”叶北凉从旅行包中拿出一本精编的小册子递给关恩瞳。

关恩瞳翻开来一看，光滑的书页上印满了德文和风土人情的照片，自己一点也看不懂。

“你会看德语？”她问道。

“以前在欧洲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多少会一点。”叶北凉向关恩瞳解释道，“这上面说莱比锡西北的小镇德利胥临着著名的埃尔斯特河，盛产小麦、黑麦、葡萄，每年的六月这里都会举美酒节，有各式各样的聚会和表演活动，世界各地来观光的游客会聚集于此。其盛况比慕尼黑啤酒节或巴德迪尔克海姆的葡萄酒节也不逊色。昨天下午，我去镇上转了转，那里正在进行筹备活动，今天就会开幕了。”

“听起来好有趣，我们去吧。”

说走就走，两个年轻人马上收拾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徒步沿着绿油油田野中的小路，向着远处的城镇走去。

“这边的建筑看起来好古老哦。”走过昨日途径的塔楼，关恩瞳说道。饱经风霜的塔楼就像一栋沉默的古建筑，也不知在这块土地上矗立了多久，基座的石块上有许多被浓烟熏黑的痕迹。

“搞不好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叶北凉又拿出小册子来说道，“你知道吗？莱比锡在两百年前曾经是欧洲多国联军与法皇拿破仑决战的战场。那场著名的莱比锡会战曾是决定欧洲历史进程的关键。双方投入了几十万大军，就在如今这一带进行惨烈的厮杀，最终联军在普鲁士王国布吕歇尔元帅的率领下取得了胜利，从此法兰西第一帝国走向衰亡，不久法皇拿破仑在巴黎宣布投降。”

“诶？真没想到。”关恩瞳很惊讶地说道。

“这个小册子上介绍说，当年担任布吕歇尔元帅的参谋，为联军胜利出谋划策的功臣冯·克兰勋爵战后就归隐在这里。他乐善好施，获得了领民的拥戴，又在德利胥镇的附近建立了魏茨·涅布希尔庄园，庄园的标志是坐身龙。”说着，叶北凉将手册翻开其中一页给关恩瞳看，书页上在大段文字介绍旁画着一头盘坐的飞龙，龙翼像斗篷一样覆盖在身上。

“和姨婆庄园门前的雕像一模一样！”

“可能冯女士的别墅就是以前这位克兰勋爵的庄园。”叶北凉说道。

“竟然是这么有历史的房子。”关恩瞳感叹地回望庄园的方向，密密的山毛榉树林烘托着古老庄园的轮廓，静谧地坐落在群山与平原之间，果然颇具岁月的庄严之感。

走到德利胥小镇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大老远就听见镇里洋溢着极度喧嚣热烈的气氛，镇口处高悬着“德利胥美酒节，一年一度，最醇美的享受”德语横幅，有几名穿着吉祥物玩偶装的志愿者在横幅下面派发传单。从道路上涌进来的人流可以称得上人山人海，到莱比锡旅游的异国游客、来自全国各地的酒商、运送节庆食物来的本地人和演出的艺人们，纷纷云集于此。镇内的大路小道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点，有出售小手工艺品的，有玩小游戏的，有杂耍卖艺的，当然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的酒摊。商人们用伶牙俐齿向游客推荐着自己的好酒，参加竞赛的酒客们脱光了膀子举杯豪饮。到处都有轻快悠扬的音乐伴随着欢快、热闹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响着。

关恩瞳被眼前的景象感染了，一路撒欢蹦跶，用手机不断将见到的新奇物事一一拍摄下来，发送到自己的网上社交平台与朋友分享。

“那是什么？！”关恩瞳的注意力被一座挂着高粱穗图标的小酒摊吸引，小跑着过去。

“年轻的小姐，想要尝一尝吗？”一位老妇人问道，她的摊点桌上摆满了盛有透明的蒸馏酒的玻璃樽。

“她说什么？”关恩瞳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叶北凉。

“她在问你要不要尝一尝她的酒。”叶北凉笑着上前，用德语对妇人说道，“麻烦来两杯。”

妇人很快斟上两只纸杯。

“这个味道……是高粱酒？”叶北凉嗅着品了一口，“口味和国产的酒不太一样。”

关恩瞳也抿了一口，呛得她大声咳嗽。

“没错，这是德利胥特产的高粱酒。”妇人手指了指酒摊棚子上的高粱穗图标说道，“在城镇南面的山坡上种着一大片青绿丰厚的高粱，如果你们旅行经过的话也会看到，那非常美。”

叶北凉将这番话翻译给关恩瞳听了，又问道：“欧洲人一般不用高粱酿酒吧？”

“这是有历史的，你知道魏茨·涅布希尔庄园吗？”

“听说过，是山脚下那片山毛榉树林那里的庄园吧？”

“是的。一两百年前那座庄园的主人克兰勋爵是这一带的大领主，他一生很神秘。据说他曾经结交过来自东方的商人朋友，为他带来种植在东方的高粱酿造的醇酒。克兰勋爵很喜欢这酒，就在他的庄园里引种了这种庄稼，并请商人朋友将酿造技术传授给当地的民众。后来这山坡上的高粱和高粱酒就代代传承下来了。”妇人解释道。

“非常有趣。”叶北凉说道。

“太烈了，我有点受不了。”关恩瞳摆手给自己扇风，仅仅一口酒她的面颊就满是红晕。

“去旁边坐一会儿吧。”叶北凉扶着她离开了酒摊。

埃尔斯特河的河道流经小镇的一角，叶北凉扶着关恩瞳在河畔的长椅上坐下。这里水面非常宽广，泛着轻波涟漪。美酒节游行的人群走在河的对岸，各种乐器吹吹打打，十分热闹，游行队伍的影子倒映在河水中间。开阔的河道吹来阵阵凉风，风里夹杂着酒的气息和烤肉的香味，微醺醉人。

“真是好玩的地方，如果嘉仪和家修也能一起来就好了。”关恩瞳笑着说道。

“如果你顺利拿到冯女士的股权，以后可以随便请他们来欧洲玩了。”叶北凉说道。

“喂！我说了我不是为了钱来的！”关恩瞳佯作生气状，斥道。

“是啦，是啦。走了这么久，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叶北凉笑道。

“是有点饿了。你刚才说错话了，罚你请我吃饭！”

“呵呵，没问题……”突然间，叶北凉闭上了嘴巴，神情严肃地凝望着周围。

关恩瞳见他神色遽变，奇怪地问：“怎么了？”

叶北凉目光扫过人潮涌动的集市，游客们熙熙攘攘，每一间沿街的商铺和餐厅里都坐满了人；又扫过沿街两侧的建筑，扭曲盘绕的金属支架和石雕排水口装点在房屋外墙上，地面是板石拼砌，街头四处都设有锦簇的盆栽；再看一眼河对岸游行的队伍，人群已经去得远了，队伍打着的旗帜和标志都渐渐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河水上。

“真奇怪……好像刚才有人在监视我们。”他站起身走向河道，低头仔细观察着河道。河道两侧用大块岩石整齐削砌成堤，虽然石头很大，彼此却严丝合缝，拼接得非常牢固。堤面比水位高一米左右，水色灰暗泛绿，泛着淋淋波光。但除了兀自流动的河水，他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吗？你不要吓我。”关恩瞳也紧张起来，走到叶北凉身后。

“我明明感觉到有人，好像是从这条河里……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的错觉？”叶北凉不解地摇了摇头。

再三搜查，也寻不见有监视人的痕迹，叶北凉终于放下心来，“算了，我们去找东西吃吧。”关恩瞳这也才松了一口气，冲他点了点头。两人重拾心情，又投入到愉快的观光中去了。

三天后，金吉杰律师打来电话，约请关恩瞳赴莱比锡市政厅办理股权过户与公证手续。因为这些天里每日亲早冯女士就早早离开，直到太阳落山才会回来。关恩瞳便和叶北凉一道，乘坐庄园司机驾驶的轿车开赴莱比锡市。一切的过程按部就班很顺利地完成了，总价值达三千万欧元的利豪酒店股份在经由申报、缴纳了高额的个人所得税与资本收益税后，有一部分股权被认购，大约有两千一百多万价值的股份转入了关恩瞳的名下。为此，金吉杰律师大感叹息，冯女士的大手笔转让顷刻间就蒸发了上千万资产，但委托人似乎毫不在意，徒让见者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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